至于现如今这一支御林军,在外一直被大楚军伍称为天子眼前的红人,原因大抵是这支军伍并未需要什么军功,毕竟也挣不了什么,难不成还能有外敌打到陵安了不成?只要老老实实护卫在天子身边,升官几乎竟然还要比边军来的快,就说前些年的荒诞事情,说是有一位御林军士卒不过挡下一位不入流的刺客入皇城,当时那皇帝陛下便龙颜大悦,隔日这一位士卒便连升三级,这般晋升速度,倒是让不少边军士卒都眼红不已,这连升三级怎么都得是都尉了吧,可大楚军伍之中还真是有一辈子都升不到都尉的老卒啊,而且一点都不少,俗话说的天子门前好做官,这官也太好做了吧?只不过这等中下层军官的看法,那些大楚军伍之中的大佬却是一点都不这样想,其实这支天子身边的军伍战力一点不低,虽说比不上大楚最精锐的镇北边军,可比起来现如今的三大边军之中,这支军伍大抵和征东边军战力持平,远胜于一般州军,并未由外人传言那般,因为处于天子脚下,平日又无战事,战力便羸弱不堪。因此这一次不下万人的御林军严阵以待,是个人都能知道这一次皇城对于这两位首榜上大宗师的重视。
要知道,这座皇城当年就算是剑仙的几次入皇宫,也没有摆出现如今这阵势,当然这也是因为那位剑仙的几次入皇宫,所为的从来都不是那颗皇帝陛下的项上人头,可现如今若是要两位大宗师联袂而至,这皇城到底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江湖不是之前的江湖,第六境的大宗师比之许多年前要多出不少,呈现一幅百花齐放的局面,这要是倒退到数十年前的江湖之中,刨去一直不愿意露面的李长风夫妇,一袭青衣仗剑的李青莲便足以说得上是天下第一,那不仅仅是因为李青莲剑道天资不凡的缘故,还因为这世间还就真没有像现如今这般多的第六境大宗师人物,那时候这皇城家底还算是比较厚实,能够拦下天下绝大部分高手的闯城之举,可现如今,有后面那位白衣剑仙的一怒斩杀那老守城人,之后皇城请回帝师王越,后者却是因为青城山一剑不敌,留下心结,这些时日一直想找回场子,可最后搞出这么大阵仗,也是死在那位剑仙剑下,其实说实话,若是王越能够隐忍些,等到叶长亭破天门而去,这世间重排首榜之时,他这一位剑道大宗师力压夏秋这一批剑道大宗师问题不大,剑道魁首之位自然是收入囊中,甚至上榜之后也是在前三甲没跑。那到时候天底下还真是没几个大宗师敢来闯城,可现如今事情出乎意料,帝师作古,剑圣辛白味接过这个位置,可就算是得到了一份不小机缘,成了这天底下的又一位大宗师,可比起来那些榜上高手,都要差不少。
一境之中,乍看无差,可细数起来,千差万别。
宫城之中的御林军几乎五步一岗,让从小便生活在这座城里的总管太监柳宝心里一颤,从他入宫之日开始,不管是领路的师父还是这宫中其他老人,说起这宫城,絮絮叨叨一堆话之后,最后反正肯定是会平静开口,说这个地方一定会是这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柳宝从小记性就好,因此对于这些也记得十分牢固,可在这座城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他不仅仅是见过了那剑仙在宫城之中的随意来去,现如今又见了这个阵势,实在是有些不敢太过于将那些话再放在心底当作真理了。他倒也知道叶长亭的进出皇宫是皇帝陛下不愿意大动干戈,可今日这事呢,并非动动嘴皮子便能解决的。
他端了皇后娘娘熬过的鸡汤来到御书房时,正好碰到那陛下站在屋檐下赏雪,看着他这个样子,皇帝陛下苦笑之后接过一碗不用多说都该是极为难喝的鸡汤,喝的有滋有味。最后放下鸡汤之后,皇帝陛下站在屋檐下,平静问道:“柳宝,你说今日他们能不能来取了朕的人头?”
柳宝哪里知道这陛下一开口便是如此大的问题,他一惊,没敢多说。
片刻之后,皇帝陛下又豪迈道:“朕这颗头颅谁来取都行,唯独北匈蛮子,朕不给!”
柳宝心神恍惚,这一向文雅的皇帝陛下有这个样子的时候可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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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安实则看样子已经是全城戒严,不去多说那城头上实打实比平常多出这么多的士卒,就连在城中偶尔总归会看到几抹不同寻常的身影,再加上那之前传出的城外大宗师互杀,谁都该知道这事情小不了。
苏妄言对于这等事情有着最直观的感受,他今日便已经收到皇宫里传讯,说是这几日便不让他入宫去了,本来御书台便无什么大事,这大雪磅礴的,又怕他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个什么意外,便让他在家中休息几日便是,这位状元郎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仅仅三言两语便已经了然,送走宫里的人之后,便呆在自己前些时日才租下的小院,看着院里大雪纷纷。
他这一位满城皆知的状元郎前些日子还真是有些轶事传出来,说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是形单影只的状元郎被人撞见牵着一名女子从闹事而过,这一下让陵安不少百姓都来了兴致,后来经过一番打听,这才知晓说是这女子便是状元郎未发迹前的未婚妻,状元郎高中之后,现如今便被接到陵安来了,这固然是一桩能够流传出去说状元郎不忘糟糠之妻的美谈,可也伤了不少陵安女子的心,以及原本很有些心思想把自己家族中适龄的女子介绍给这状元郎的,都已经作罢。大家大户之中的女儿,决计是不可能给一个寒士出身的状元郎做妾的。
自古以来的官场,对这阶级之分,都看得很重。
既然不用去那御书台,又遇大雪,苏妄言便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着大雪,片刻之后,便有女子端了一条小木凳走出,放在他身旁,坐在他身边,不发一言。
苏妄言转过头看了看这女子,笑道:“陵安每年到这个时节,风雪便是这般,年年如此,你应当是没见过,只不过今年这时节一点不同,因此就算是你没来陵安,大抵也不会错过这一场大雪,都说陵安居不易,但却不仅仅是这里的关系复杂,就连这天气时节,一般的南方人只怕是受不了的。”
女子笑容恬静,她指着大雪说道:“我来陵安之前,给爹娘说了一次,爹是如何都不信那个考上状元郎的苏妄言会是你,因此对我要来陵安这件事,一开口便已经是拒绝了,倒是娘亲,虽说也是苦口婆心的劝我,但最后看着我的样子,也还是没狠得下说个不字。只不过你猜猜,我出门的时候是谁来送的我?”
苏妄言根本没多想,便已经笑着开口,“只怕最后还是我那位老丈人来送的你,为人父者,自然是要为儿女着想,可有些事情也肯定不会放在嘴边,依着我想来,他不仅是送你出门,就连盘缠都该是他给的才行,要是再仔细想想,他肯定当时憋了一肚子话,最后还是想送你来陵安,只不过肯定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让你知道。”
女子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男子,有些惊异。
苏妄言牵过她的手,轻声笑道:“放心,等有机会,我肯定回去明媒正娶将你娶过门,只不过以后你肯定便只能在陵安待着了,要是闷,可以把他们接过来,陵安城的大小官员仕途都并非是一帆风顺,偶有贬谪升迁或是外调都正常,可我在陵安,就算是做到最小的皂吏,都决计不可能是会被贬谪出陵安的一日,所以你尽可放心,安稳待着。”
女子看着这个虽说感觉多了一份什么气质,可依旧不是那么难以捉摸的男子,有些缅怀道:“其实我最开始觉着,你就算是没有高中,在陵安没脸回去都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的。”
苏妄言一脸认真的说道:“可你现在说这个我不会感动的。”
女子噗呲一笑。
苏妄言这才低声说道:“可是我本来就该是这座王朝的中流砥柱,本来就该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苏妄言的名字。”
苏妄言一脸认真,事实上有些话能说,可绝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要是那些庙堂重臣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说法,或许有不少人会讥讽他不知天高地厚,也有不少人也许会提防他,可眼前这女子听到之后,只是点了点头。
她好像这些日子已经渐渐习惯了一件事,习惯听他讲,哪怕再骇人听闻,她都愿意相信。
最后,这位状元郎看着那磅礴大雪,喃喃道:“雪停之后便该是春天了,可惜的是这一年春天,我却还只是只能做一个赏春人。”
古书上曾记载下来这样一句话。
“虎豹之驹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
眼前这个年轻人,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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