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一大早就没头没脑往人家帐篷里闯的野蛮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校尉王盛。
他一闯进来便见韩珍头发披散,外袍只松垮垮地披在肩上,一脸赔小心的模样对着自己的小厮,再见那小厮垂头抿唇,越发显得单薄娇弱楚楚可怜。他粗俗惯了,两眼一转,露出个心知肚明的暧昧笑容。
韩珍见这人神色便知他已想到什么龌龊事上去了,却不急于整理形容,捡张椅子稳稳坐下,方坦荡荡直视王盛双目:“天色尚早,王校尉不经通报擅闯本官营帐必是有重大军情,何不速速报来?”
在那双清澈眼眸的逼视之下,王盛颇有些无所遁形之感,不由尴尬地收起笑容,“没有。”
“哦~~,没有紧急军务?那就是将军有令咯~~”韩珍端起手边凉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语气依旧温和,举手投足间却清晰地表达出他的不满。
王盛看着他不禁有些恍惚,仿佛这人正衣饰华丽地坐在自家客厅,好整以暇地接见他这乡下来的愣小子。明明没他高没他壮,却硬是有种说不出的气势,让人不敢心存轻慢……
可王盛是什么人啊?往好里说是位不拘小节的勇猛将士,往坏里说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徒,哪容自己人前露怯?
他咳嗽一声耸耸肩膀,嘿嘿笑道:“也没有。”
韩珍挑眉,不怒自威:“那么王校尉所为何来?”
王盛不退反进,厚着脸皮欺身上前,笑道:“前天王某有幸与大人并肩而战同生共死,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方才我一觉睡醒就想起大人伤势,真是坐立不安挂心得不得了。若不能亲眼看看,断然不能安心,所以我就这么大喇喇地闯进来了。大人知我行为鲁莽皆是出自一片赤诚,想必就不会怪罪我。”
王盛边说边挨着韩珍坐下,右手就半扶半抱地伸过来,两眼紧紧盯着他的脸,兴味盎然。
韩珍瞥了他一眼,真有些哭笑不得。在战场上这人是个值得性命相托的好汉,可下了战场怎是这么一副轻浮浪荡的模样?单看他的眼睛就知道,旺盛的好奇心有之,浓厚的兴趣有之,隐约的征服欲亦有之,但论痴迷爱恋却是半分也无。
他似乎该生气,该义正词严地划清界限。可是那挑起的浓眉,那勾起的嘴角,还有那亮晶晶的眼睛,组合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多象……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王盛的手已将他搂个正着。韩珍顿时清醒过来,挺直腰杆,冷声道:“王校尉小心,我身上可到处是伤。”
王盛刚才分明看到他一闪而过的柔软表情,正要得意,谁知下一刻他便翻了脸,再见落玉已冲将上来满脸怒容瞪视于他,顿觉无趣,索性哈哈一笑举高右手放开怀中硬木,起身自嘲道:“王某粗野惯了,一时忘形大人勿怪。”
王盛性虽浮浪,却毕竟救过他一命。韩珍心怀感激,此时见他悻悻反有些过意不去。
“韩某不惯与生人亲近,是以方才语气重了,还望王校尉不要多心才好。你一早过来想必还没用过早膳……”
王盛立时满面笑容,“可不是嘛!我一穿好衣服就跑来了,什么都没吃!”
韩珍微笑,“那就坐下一起用点东西吧。”
落玉走过来帮韩珍穿好衣服,束好头发,期间王盛几次凑过来想要帮忙,都被落玉硬邦邦地打发了。可惜这位王兄不知是看不懂别人脸色,还是脸皮太厚,非要凑到跟前喋喋不休,落玉今天的耐性颇差,最后简直要破口大骂。就在这时,韩珍暗中握了握他的手,落玉神色一缓,忍了下来,往后再看王盛就当看个苍蝇。
落玉给韩珍盛了热粥,摆上榨菜,又将筷子递到他手边,随后在王盛面前“砰”地放下碗粥,立刻有那么几点溅到桌上。
王盛眨眨眼睛,笑问:“小兄弟,我的筷子呢?”
落玉冷声道:“没多的!”
韩珍有些过意不去,“落玉。”
王盛却满不在乎地一摆手,说道:“没就没了,有甚大不了的?”随后端起粥碗就咕噜咕噜地喝了长长一气儿。韩珍等他放下一看,粥只剩下了小半碗,不觉失笑,敢情哥哥的吃饭习惯就是这么来的。
席间,王盛才不管什么食不言规矩,不住嘴地夸耀自己丰功伟绩,并抓紧说话间隙使劲往嘴里塞着发糕和咸菜,间或停顿一下也只为了喝粥顺气,免得噎住。韩珍骨子里并不在意礼法,此时看在眼中只觉此人豪爽有趣,而且他的叙述绘声绘色十分生动,即便打个五折也颇为惊险了。只是落玉执意不肯与两人同桌,端着碗躲到角落里去。韩珍时不时飘过去个担忧的眼神,却只能看到他沉默的身影。
用过早膳,落玉收拾碗筷拿出去洗,帐中只余王韩二人。
王盛笑嘻嘻地凑过来,“大人……”那神情活像一只跑过来摇头摆尾讨好主人的小狗。
韩珍忍俊不禁:“好了,王校尉!人已经看过饭也用过,你请回吧。”
王盛立刻装出一副委屈难过的模样,韩珍一边看着但笑不语。
王盛硬着头皮,哀声道:“可怜我对你一见倾心,你就不能稍微顾念顾念我?”
韩珍笑道:“那可得看你倾的是什么心了。”
“当然是满怀爱慕的一颗赤诚之心!”
“哦?我怎么只瞧见打抱不平的心,轻视戏弄的心,还有占便宜的心呢?”
王盛神色一凛,作势指天发誓,“我王盛若对大人有半分不敬就……”
韩珍挑眉,打趣道:“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王盛一哆嗦,讪讪放下手来,支吾道:“大人你好狠的心啊。”
韩珍见状不禁大笑,一扫平日温文却有些疏离的神情,神采飞扬光芒四射。
王盛不觉看愣了,心道,看他平日斯斯文文的样子总像少丝活气,没想到笑起来竟这样……好看。
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