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以六十条丝口来算,这一条缫车也六倍于当今最出色的缫丝工,较之一般平均水平,更是胜过十倍。这木棚下的水轮可以带四架新式缫车,也即意味着这里用上四五个人,便可抵四十个缫丝工人了。(注2)
“走吧,我们也回山庄。”
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意,赵与莒从缫车上取下一个部件——没有这个,水轮机便无法带动缫车运转。他轻轻掂了两下那木制的部件,心中开始估算若是在这里开个缫丝作坊的话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收入。
与水力磨坊几乎不需要人工不同,这里必须有五到六个人,考虑到保密,人数还要更多,故此人力成本会更高些。不过,生丝比起面粉利润要高得多,也无需担忧销售之事。绍兴和附近几个府都以蚕桑丝绸闻名,包括监安在内,有不少民家无地,专门购丝织绸为生,被官府称为“机户”、“机坊家”、“织罗户”,他们对于生丝的需求量极大。
注1:陈启沅是我国近代的爱国华侨、著名的民族企业家,他创办了我国第一家民族资本经营的机器缫丝厂——继昌隆缫丝厂,继昌隆缫丝厂的创办和展,标志着继缫丝工业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百度搜来的。
注2:事实上远不只此数,宋时秦观作的《蚕书》里画了当时的缫车,一个人同时只能挑起两根丝,以此算来,用了新式缫丝车之后,一人可抵三十人,当然,这一人必须是熟练女工。作者对缫丝的了解都是来自于书本,或有不确之处,还望方家指正。( )
十四、继昌隆(下)
(闲言少叙,加更在此,预定列位看官明日推荐票)
开炉节(注3)来时,身为织罗户的王十三心中极为不安,因为被官府强征去织造盐袋的缘故,前两个月里,他家织出的四经绞罗(注4)只有寥寥数匹,而眼看着自泉州的客商便要来取货,他缴不出客商定好的货物,不唯声誉受损,而且也无钱来还那客商的定金,若是理论起来,除了破家别无它路可走。
论起时间,若是没日没夜地赶工,他倒还来得及,只是此时已经天气转寒,桑叶败落秋蚕产卵,去哪儿能弄得到织罗所需的生丝?
临安府有大大小小一百零六家与丝绸相关的店铺(淳佑年间数据),王十三几乎家家跑遍,虽然不少店铺的掌柜东家与他有几分交情,可这个时候却都爱莫能助。若只是一点半点的生丝,或许还可筹措出来,但象他家这般的织罗户都找上来,任谁也支撑不起。
当他看到“继昌隆”的招牌时怔了一下,这招牌上除了店铺的名字,还画着一捆丝线,不必多想,他便走到这家店门前。
或许是因为新开张的缘故,“继昌隆”前门可罗雀,过往的行人都没有谁停下的。
“客人可是要买生丝?”见他驻足,店里正在呆的伙计精神一振:“小号里有上好生丝!”
“这条街俺每日里都来往,还是第一次见到贵号。”王十三撤步出门,看了看店铺的招牌:“继昌隆?”
“小号今日新开,客人自是不曾见过了。”
“贵号有多少生丝?”王十三慢吞吞地问道。
“客倌要多少?”伙计极机灵,从王十三的口气中,听出了他似乎急用。
王十三皱着眉,织四经绞罗要用上好的生丝,而此时还在市面上卖的生丝,大多是些边角下料,继昌隆的伙计虽是自夸有上等生丝,那不过是自卖自夸罢了。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他对伙计道:“将贵号的生丝拿出来给俺瞧瞧。”
那伙计精神大振,临安城中丝绸行当自成一体,继昌隆是外来的,又不象保兴粮店那要有个熟悉行当的掌柜,故此未曾打开局面,现在这人上门来,正是瞌睡碰着枕头。那伙计小跑着进入柜台,不一会儿,便将一捆生丝提了出来,将之交到王十三手中。
王十三初见那丝时,便是眼前一亮,将丝拿到门外,就着阳光细细察看,好一会儿,他揉了揉自己眼睛,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一般:“这等生丝,你们……你们从何收来?”
如今市上的生丝,一般是蚕户自养自缫,也有收茧缫丝的。但开铺子售卖生丝,则大多是去乡间农户里收来,故此王十三有此问。
“还入得您眼吧?”伙计问道。
“入得,入得,当然入得!”王十三抚摸着光滑的生丝,脸涨得通红,这等生丝,饶是他家三代为罗织户,却也不曾见过。他原本有几分拿翘心思的,可这个时候全部忘了,用力咽了口口水之后,他情不自禁地对着那伙计点头哈腰道:“你这的生丝都是如此么?”
伙计也不答话,进了店铺里内,没一会儿,又拎出两大捆生丝来。王十三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两大捆生丝,比起方才拿出来给他看的毫不逊色,也是材质极佳的上等生丝。
“好丝,好丝!”
王十三用力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这般好丝,价格恐怕也会贵得惊人,他默算了一下自己能拿出的银钱,好一会儿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店家,贵号这丝价钱如何?”
“客倌觉得小号这丝如何?”伙计没有明说价钱,而是向王十三反问道。
王十三有心贬低方便过会儿讨价还价,但摸着那丝,他心中又是不忍。织了半辈子的丝,象这样上等的生丝,还是前所未见。不唯光滑细顺,便是一般缫丝中时常会出现的断头也少了许多。
吭噗了半晌,王十三才颇为愧疚地说道:“若说这丝不好,实是昧了良心,俺王十三说不出来。店家,你也莫绕弯子,这丝是何等价,直说便是。”
伙计听他说得干脆,便报了个价格,王十三听了眼睛直,拼命摇头道:“你这店家,不卖我便罢了,何必戏弄于我,这价钱……这价钱……”
“小号说一不二童叟无欺。”伙计道。
王十三用力咽了口口水,这上等生丝,伙计报的价钱却与它家店铺里一般生丝的价格一致。本来他估计着,这上等生丝的价格应该比一般生丝高出一半!
“若是客倌觉得小号生丝好,不妨多为小号拉些生意。”伙计笑道:“小号感激不尽!”
“那是应当的,那是应当的!”
王十三口里说着客气的话,心中却有些狐疑,如今已是开炉节了,便是再晚的秋蚕也早已成茧,这店铺中的生丝分明是新丝,也不知他们还存有多少。若是自己真替他们找来生意,他们却供应不了,那折了信誉的却是自己了。
他是一憨厚人,心中怀疑,便问了一句:“店家,俺是临安罗织户,左邻右舍也都是靠这勾当为生的,虽是有心替你招徕些生意,只是不知你这店中有多少新丝,若是陈丝,恐怕便不好卖了。”
“客倌只管放心,小号若供应不出,甘愿赔偿!”伙计拍着胸脯打保票,王十三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但念及左邻右舍也如同自己一般为生丝愁,但应允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