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诗悠悠转醒,挣扎着要坐了起来。殷玉羽道:“请慢慢地将事情说清楚。”陶思诗放声痛哭道:“我爹娘和白姑娘都给清兵擒住了……”
原来,陶寒江一行从大道径向缙云,走不到几里路,便被清军的副将董河澜、沈宗衡带领的一队清兵拦住了去路。董河澜一见程冷秋,不胜惊喜。他将她抱下马车,命沈宗衡对各人严加审问。沈宗衡认出了陶寒江,随手点了陶寒江几处大穴,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沈某与圣手医隐在此相遇。”陶寒江冷冷地道:“一别二十余年,陶某也想不到沈爷已投靠妖孽发迹,真是一件光宗耀祖可喜可贺之事。”如果陶寒江不是身上有伤,挥手间便可毒杀了沈宗衡。
沈宗衡听陶寒江话中带刺,与董河澜耳语了几句后又道:“沈某现下不与你计较,却要你为董将军带路,到安文擒住了司徒函辉等人之后一并算帐。”他又顺手点了陶思诗的几处大穴道:”你也别再想用毒药毒人,按理我该杀了你,但看你生得娇美可人,我见犹怜,乖乖地给我坐着吧。”陶思诗啐了他一口,道:“你若敢放了我,看看谁杀了谁!”
陶思诗在马车的颠波中,好不容易自解了穴道,临近安文时趁其不备,飞跃下车之时毒翻了几名清兵,夺路而逃。清兵紧追不舍,已向安文方向追了过来。
殷玉羽听罢安慰道:“姑娘莫急,殷某定然出手相救。看情势,他们未到安文之前,不会加害令尊。”
隐石道:“沈宗衡是个十分棘手的人,老衲曾和他斗过一场,唯有见机行事了。”
陶思诗看着殷玉羽哭道:“你中了剧毒,五日内不能与人动手,否则无法医治,我不想你为我爹而出手。大师,只求你这次救救我爹。”
殷玉羽的心中流过一股暖流。他和隐石禅师说明了原委,然后道:“我自感剧毒已净,谅已无妨,姑娘不必为我担心。”
“我不允许你出手。”陶思诗攥着殷玉羽的手流着泪道:“你若出手,再也无药医治,还不如我死了。这样倒也一了百了,免得为你伤心……”
殷玉羽登时心神激荡,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陶思诗道:“大概四五十人。”
远处街上传来号哭嘶喊之声,隐石禅师暗叫一声“不好”,对殷玉羽道:“说不定清兵已到,正在大肆屠杀百姓?陶姑娘,你切莫露面,待老衲和殷公子先去看看。”
陶思诗心急如焚地远跟其后。
两人刚走到木桥,见不少百姓喊着“清妖进镇了,清妖杀人了!”慌不择路地逃到附近的山上。两旁的商铺早已关门闭户,一时间变得异样冷清。两人隐在墙旮旯处,只见花台酒楼前人声鼎沸,战马嘶鸣,沿街已躺着几具尸体。十几个清兵看守着马车,董河澜和沈宗衡已将酒楼团团围住。
清兵将陶寒江、白丽艳二人拉下车。沈宗衡对董河澜道:“让我先宰了姓白的贱货,以消我中钗之恨,若不是我假装命门所在,几乎丧命在她的手中。”
董河澜眯着细眼道:“你脑筋有毛病?她是方将军的爱妾,大军要扫平江南正靠他带兵引路,日后他一反悔怪罪下来,你当担得起?”
白丽艳斜视了沈宗衡一眼,款款走到董河澜面前道:”董将军,贱妾怕遭兵乱,才与司徒公子预先逃出。奴家好歹是方将军的人,还轮不到这个奴才来盘问我。在车中我已禀明,在寺中我从未见过鲁王的踪影,再问也是白搭。”
沈宗衡走到陶寒江面前道:“你前几日就在安文,你说不知道朱以海的去向,诓人也不看看碰到的是谁?”
陶寒江一脸的鄙夷之色,对沈宗衡啐了一口道:“老夫平生还用不着骗人。如果我没重病在身,你敢和我如此说话?沈四爷,我虽在江湖上结冤甚多,还犯不着讲空话,也用不着当奴才!”陶寒江虽无力反抗,但言辞之中照样咄咄逼人。
“你敢骂我当奴才?”沈宗衡对董河澜道:“待我先毙了这个老匹夫!”
“沈四爷,”坐在一旁的程冷秋道:“这里还轮不到你逞能摆威。”她对董河澜道:“董将军,陶老头子的性子我明白,说一不二,他惟一的好处就是不会说谎话,你叫姓沈的给我滚到一边去。”
董河澜连连作揖称是,命沈宗衡退到一旁。
二十一、神龙刀客(五)
隐石禅师一时摸不着头脑,而殷玉羽心眼透亮。看程冷秋的架势和口吻,是清军中一个重要的人物,连董河澜都要礼让三分。有陶思诗在场,到底有母女之情,陶寒江暂可保性命无忧,还用不着他们两人上前搭救?
程冷秋道:“还不快派兵去安福寺将司徒函辉一伙反贼和这店主一齐拿下。”沈宗衡带着清兵冲进店内,一阵乒乒乓乓响过之后,又走出店外,说店内已不见了店主。
陶寒江叹道:“别人说‘认贼为师,罪不容诛’,我还以为只是拜在雪花夫人门下而已。你这个贱人,原来你早与清妖一路。”他默运神功,意想一掌毙了程冷秋,心一急,残存的一点功力一时难以凝聚,竟跌坐在地直喘粗气。
陶思诗不知何时已到了隐石禅师的身后,她颤抖的双手摇着隐石禅师袖子,渴望着他快出手相救。隐石禅师曾与沈宗衡交过手,眼下还不到现身的时候,一出手必然伤人,杀还是不杀?他心中几度反复,拿捏不定。
殷玉羽见隐石脸露难色,对陶思诗道:“姑娘莫急,待我先上前看看。”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几十个清兵马上调转长矛,将他围在核心。他不屑一顾地拨开长矛,道:“在下 也是为了追寻司徒函辉,想不到他已遁走,你们也已来迟了,恐怕他早已到了台州。刚才将军追问陶先生,据在下所知,他根本不知鲁王的下落,故特来相告,何必为难他人。不信,你可问问白姑娘,她应该最清楚鲁王在与不在。”他回想起白丽艳的一些可疑之处,故意将此事推在她身上。
“那好,我也不会再为难他们。”董河澜对殷玉羽道:“我大清已定九洲,谅几个漏网之贼最终也逃不到哪里去。今后你不如跟随着我,平定之日少不了论功封赏。”
一干人置疑不定地直愣愣瞪着两人发呆,不远处的隐石禅师更是矫舌不下。以为殷玉羽与清将相识,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挥舞着九环锡杖大喝道:“姓殷的,我还以为你是个侠义道上的人,想不到你竟与清军沆瀣一气,都是前来追寻鲁王,清虚子的门面都给你败尽了。”
沈宗衡一见是隐石禅师,也大喝道:“这老贼秃曾杀我清兵,今日却自投罗网,快给我擒下。”众清兵的刀枪纷纷向隐石禅师的身上招呼过去。
隐石禅师虽不敢妄开杀戒,但手中的九环锡杖抖动之处,风声呼呼,十多个清兵无法靠近。沈宗衡见隐石禅师神情威猛,势不可挡,大步赶上前来,伸手便向锡杖抓落。隐石禅师知他有一身横练硬功,不敢硬接,虚晃一杖回身便走,待引沈宗衡到圈子外,反身左手伸出五指直取对方的双目。沈宗衡头一低,又使出了他的贯技——蛮牛耕地的铁头功,直向隐石禅师硕大的身躯撞来。隐石举起锡杖兜头砸下,一声大响之后,沈宗衡的头颅完好无损。他哈哈大笑道:“老秃驴忒小看你四爷的头颅了,今日若让你再逃脱,沈某从此退出江湖……”
“且给我住手!”殷玉羽朗声道:“董将军,这急性子的老和尚与在下有几分交情,是否令你的手下先住手……”话未完,右手一翻一紧,已铁箍般地拿住了董河澜的腕关节,趁势点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董河澜顿时双臂酸麻,浑身已动弹不得。他惊恐万状地看着殷玉羽道:“你、你你……”殷玉羽笑道:“殷某本是江湖浪子,你以为我想当你的鹰犬走狗?”他停了片刻,对沈宗衡道:“你也别动,否则我先毙了他,再取你性命。”他五指一撮,“鹤嘴笔”悬在董河澜脑门上方半尺处,命沈宗衡带兵退出安文。
沈宗衡识得“鹤嘴笔”的厉害,发抖道:“世上怎么还有这等功夫?”一时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