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且阅人无数的广陵王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这位的身份究竟何其贵重。
女子扶着庆泽走到御书案前才松手,看着是要行跪礼,却被皇帝先一步免了。
女子改为作了一揖,道:“臣女参见陛下,谢陛下。”
“你是何等身份,哪有动手搀扶个奴才的道理?”皇帝虽语气平淡,但熟悉的臣子不难察觉他的不悦。
女子回道:“臣女幼时,庆公公没少背着臣女东跑西颠,这宫里的每一处,都是他带着臣女熟悉起来的。臣女如今不过投桃报李而已,与身份无干。”
“你倒记得清楚。”皇帝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伺候你是他的福分,多少人盼也盼不到。朕知你心善,却也不必如此抬举这个老东西,别叫他尾巴翘到天上去。”
此言一出,庆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伺候皇帝多年,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自己是如何惹了陛下不痛快,一句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道:“老奴有罪,是老奴僭越了,请陛下责罚。”
“庆公公跟随陛下多年,无一日不尽心的,前朝后宫,哪一个不看在眼里?”女子说着,径自把跪着的庆泽搀了起来,“臣女礼待庆公公,全因他是陛下的身边人,这些年来一直将陛下伺候得妥帖稳当,鞍前马后日日操劳,这些都是臣女无法为陛下做的。
民间不是有句俗话叫‘宰相门前三品官’嘛,照这么论起来,庆公公在陛下门前,至少得是个一二品的大员了。”
“伶牙俐齿的丫头。”皇帝淡淡道,言辞中不乏亲昵之意。
他本就是对她待庆泽亲近一事吃了味,但此事万不能说出口,否则有损他天子的威严。
如今被这丫头三言两语哄好了,自然不会再计较。
“你素来行事规矩,今儿个却是打马入宫,这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皇帝谈起了正题。
“回陛下,臣女惹了点儿事,急着进宫向陛下请罪呢。”女子嘴上说着请罪,语气却轻飘飘的,丝毫没有闯慌张不安。还隐有向皇帝撒娇之嫌。
“以你的胆量,便是将朕这皇宫的房顶掀了也不一定觉得有什么,今儿个竟是主动前来请罪了。”皇帝像是听到了十分新鲜的趣事,笑了几声,“说来听听,这是惹了多大的事儿,难不成你把朕的京城给点了?”
“陛下圣明,臣女可没胆量火烧京城。”女子也扬了扬唇角,“不过臣女却是在朱雀大街上,当着满街的百姓,吩咐随从把广陵王幼子连同宋国公的曾孙、平安候的侄子,广平伯次子还有刑部侍郎家的公子给狠狠揍了一顿。”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
听说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打了,广陵王登时大怒。
“我儿伤势如何?现下何处?”
女子这才转过身来:“看来这位定是广陵王殿下无疑了。久仰,失敬。”虽无轻蔑之言,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令广陵王莫名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还不如对庆泽一个太监总管来的敬重。
“废话少说!本王的儿子到底怎么样了?”广陵王只觉得血气直冲发顶,当场便要暴怒。
世子见状,忙上前拉住广陵王衣袖,凑近他低声道:“父王息怒。陛下面前,还请父王克制一二。”
广陵王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怒火中烧,用力甩开世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个没用的东西!弟弟被人打了不出声替他讨公道也就罢了,本王权当你懦弱窝囊便是。
眼下连你父王也被人看轻了去,你身为人子,不仅不敢为为父说句话,反而还要劝为父忍下这屈辱,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混蛋,如何堪当这世子之位!”
若是单广陵王父子二人关起门来,无论说了什么都不甚打紧。可如今却是在皇宫之中,皇帝以及几位臣子面前。这些话可就是把世子的颜面扔在地上狠狠踩了。
世子的脸一下子白了。
父亲宠爱幼弟,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好歹在人前还有所顾忌,如今竟是连当着皇帝的面也不肯忍耐了。
“广陵王殿下,陛下面前,怎可无状?”沉默半晌的杜相终于开口了。
声音并不大,却叫盛怒之下的广陵王犹如被人当头一盆冷水浇下,猛然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