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并没有以天象构陷幼帝失德的打算。
天罚炸雷劈穿祈天阁,是因为伪小千世界的主人就躲在祈天阁内。
伏传据循声因果律认定此人是和尚,谢青鹤不肯定。这人是否与禁中的幼帝有关系,也很难说。
世外修者都不怎么把俗世皇权看在眼里。对普通人来说,宫禁森严的皇城高不可犯,修士在筑基之后,皇城皆可来去自如。以此人造作伪小千世界的实力,他真要偷摸住在祈天阁,幼帝未必知情。
谢青鹤一路飞檐走壁,朝着祈天阁方向飞掠,街面上已经布满了出门看热闹的百姓。
百姓的惊恐之中,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人群之中,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也有畏惧战乱流离的老者,好事者与亲友窃窃私语,讨论着皇城中原本高不可攀的贵人会如何国破家亡,灭国的皇室公主又会沦落到如何悲惨的境地……光是想象一下曾经镇压在自己头顶的贵人从云端跌落,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谢青鹤微微摇头。
后赵皇室不得民心。既无威德,也无仁恤。
立国近百年来,仁政布施于世家,钱财收拢于私库。皇帝只顾着平衡钳制世家豪强,偶然有些惠及下民的举策,都被朝中巨宦执行得荒腔走板。以至于百年来,百姓生活如何,完全仰仗着统治一方的百年世家。世家仁恤则百姓安康,世家暴虐则百姓流离。
后赵皇室与朝廷空有其名,百姓既不敬其如父,也不爱其如母,常有幸灾乐祸之心。
跃入皇城之后,照样有不少看热闹的宫卫、宫奴。
临近祈天阁时,就是大批大批宫卫前后奔跑,有拉水车运水的,也有提着水桶扑火施救的,祈天阁本身也安置了几口太平缸,水都已经被泼光了,祈天阁的火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面对如此汹汹大火,无论多少人去施救,抬水运水用手去泼水,都显得太过无力。
谢青鹤有心施救,还未动作,远远地看见一队人从西面赶来,一个身穿锦袍的少年冲在最前,口中喊道:“别动,别动,都别动!”
看见这少年的宫卫都很吃惊,纷纷屈膝下拜。
那少年一路冲到最前面,被几个领头的宫卫拦住:“陛下,前面危险。”
“这火太大,救不下就不要救了!蒲帅,你快带人把附近的廊殿拆了,以免过火烧到别宫。往远些拆没关系,仔细不要伤了人命。”少年满脸焦急,披头散发跑了出来,两只眼睛还有些肿,似乎才痛哭过一场。
蒲仲轩听着这命令都震惊了。
烧起来的可是祈天阁啊!
任它烧,不施救?
他回头一看。
整个祈天阁已经成了巨大的火堆,建筑主体昂贵的木料成了最奢华的燃料。前线扑火的宫卫都被高温烤得须发焦枯,嘴唇干裂,一桶水泼上去,根本扑不灭半点火舌。沙呢?沙袋还没有运来!
“臣谢陛下仁厚!只是,若这火不能扑灭……”蒲仲轩眼眶微红。
“雷都劈下来了。”少年自嘲一笑,“火救不救的,能有什么差别?火势这么大,人在其中,不啻蝼蚁。祈天阁被焚,乃是天灾。若为此扑救殒命,则是人祸。听朕旨意,即刻去拆两边廊殿,谨防过火别宫,这里就不要管了,将人都撤开。”
蒲仲轩被幼帝说服,即刻传令宫卫撤出一线,分成四个小队,去拆附近绵延的廊殿。
就在此时。
噗地一声,仿佛从天上降下无形无状的玻璃罩,被火点燃的祈天阁瞬间失去了热度。
在场的宫卫、宫婢都在瞬间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清凉,祈天阁熊熊燃烧的烈火也在一点点熄灭。此时已是斜阳西尽之时,天边只剩绯红的晚霞。祈天阁渐渐冷却,渐渐露出被焚烧之后的焦黑面目,反而让目睹了刚才汹汹大火的所有人都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静。
火,灭了。
有反应快的宫侍噗地跪下,高声道:“此天佑我主啊!陛下亲至则天降异象,无沙无水,孽火自灭!天佑陛下,天佑大赵,万岁,万岁!”
幼帝心腹自然跟着跪下山呼万岁,就不是幼帝心腹,看着祈天阁大火突然熄灭,也莫名觉得心理有一股幽风呼呼地吹着,忍不住跟着跪下赞颂天子,赞颂天象。
谢青鹤没有现身,瞄准人群中趁乱往外跑的小宫女,悄悄追了上去。
那小宫女一路跑进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