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过去的时候,那桌客人恰好不在。摊主与仆说了此事。狐狸与高生死后,从前被狐狸妖法所害的‘奴婢’都跑了回去,各人都忙着重治家业。前两天桐陵太守亲至,将郇城令革职下狱,那一桌子人找主人就找得更着急了。”
“仆想这波人满心功利,找得也不诚心,便对那小贩一推三五六,只说不知情。”
云朝跟把子肉摊贩是有一片金叶子的交情,郑启等人给的红封再多,哪及得上金叶子?
何况,云朝也不小气。他交代了摊贩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往钱袋子胡乱抓了一把,就有七八枚金叶子落在了把子肉摊贩的钱匣子里。
谢青鹤和伏传闻言都抬起头来。
桐陵太守是庾小姐的父亲,女儿受妖法所害,下嫁非人,庾公亲自来一趟郇城并不稀奇。但,他突然跑来将郇城令革职下狱,这就不可能是单纯心疼女儿了。
云朝办事向来有章程,他继续说道:“仆就顺便去郇城县转了转。”
“仆在县衙见到了龙鳞卫桐陵郡督军,这人叫许靖,仆不认识。不过,与许督军同来郇城的还有一位穿着道袍的娃娃脸,十多年前,仆上寒山送信的时候,路过暗哨,和他打过照面。”
伏传听这描述就笑喷了:“兄长倒是守口如瓶。和外门暗哨面对面对峙的事,藏得严严实实从来没说过啊?”他还记得云朝那直上直下的“闯山”方式。若非大师兄面子大,师父又一味护短,云朝只怕早就被外门诸弟子套麻袋了。
云朝老脸一红,假装没听见。
“李南风离山时带了一批人到龙城,看样子,他是把人手都散到各处龙鳞卫中去了。”谢青鹤放下漱口的杯子,云朝连忙递上手巾,他便接过擦了擦嘴角水渍,“夜也深了,想必没什么公务忙碌,云朝再跑一趟,把人叫来——暂不要惊动官面上的人物,把你见过的我派弟子唤来。”
云朝答应一声,即刻出门。
伏传闻言连忙大口吃肉,不想被门下弟子看见自己吃饭的狼狈样子。
谢青鹤不禁哄道:“你慢慢吃。自家弟子何必见外?掌门弟子就不吃饭了?”
“和云朝哥哥打过照面的外门弟子,年资必不浅了。又是南风师兄带到龙城的人。”伏传不至于和李南风记仇,但他也绝不肯在李南风那一派弟子的跟前跌了面子,“我吃完了。”
伏传很快就收拾好饭桌,在屋内点了香,还把自己快速涮洗了一遍,换上一身法度森严的道袍。
谢青鹤都忍不住问他:“我也换身衣裳?”
伏传却觉得谢青鹤各处都好,怎么看都很仙风道骨、使人心生仰慕:“那倒也不必。大师兄在榻上略坐一坐,就像是龛上神仙了。”再说,一层一层换衣裳实在累人,伏传不想大师兄折腾。
郇城不大,云朝脚程也快,想着主人和小主人正在吃饭,他还刻意刹了一脚。
当云朝领着闻翀走进小院时,原本光秃秃的僻静小院有灯光倾洒而出,静静带着肃穆之色。
凡修士所处之地,天地风水必受震慑,此地以谢青鹤修为最重,四灵皆承接了谢青鹤的镇压,风气自然改变。原本平平无奇、甚至空荡荡的小院子,在闻翀眼中恰如观星台一般高不可攀。
云朝进门通报,闻翀便在门前廊下屈膝跪拜,等候传见。
“进来吧。”谢青鹤吩咐。
闻翀俯身磕头,起身之后垂手低头,规规矩矩地进门。
“弟子闻翀,拜见掌门真人。”闻翀再次下拜。
“闻师弟,”这么多年过去了,谢青鹤总在入魔修行,闻翀又去了龙城不在眼皮底下,他能记得这人是师弟就很不错了,“久不见了。免礼,请坐。”
云朝给闻翀递来小凳子,闻翀再次谢过,方才坐了下来,先开口说道:“弟子前日到郇城公务,奉命观察城中风气,那时便知晓掌门真人法驾亲临。只是不得掌门真人传唤,弟子不敢贸然登门拜见,迟来几日,还请掌门真人恕罪。”
谢青鹤微微一笑,问道:“你来郇城何事?”
闻翀答道:“弟子奉李师兄之命,在龙鳞卫桐陵郡衙担任护法一职。桐陵太守庾鹄发函称,郇城有异事奇闻难以决断,请求龙鳞卫派人协查,弟子便与督军许靖一起来了郇城探察情况。”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谢青鹤的脸色,试探地问:“若弟子没有猜错,高家邪祟之事,想必是掌门真人亲施援手?”
闻翀早在八年前就下山去了龙城,现在挂着寒江剑派外门弟子的身份,吃的是龙城的饭。
束寒云活在皇帝皮囊里的消息是个秘密,在闻翀这等弟子看来,他们一直都是跟着李南风在襄助龙城,姿态很高。闻翀跟着龙鳞卫来郇城协查,纯粹就是给龙城帮着忙。而且,世俗皇权也没有处置世外异事的义务。郇城闹出天大的事来,和世俗皇权没关系,和在龙鳞卫混饭吃的他更没关系。
——就算掌门真人为郇城之事震怒,要负责的也是寒江剑派的外门诸弟子。
所以,在此见了谢青鹤,闻翀也是不慌不忙,并不担心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