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冒雪匆匆赶回客栈里,他也没撑伞,穿过天井走上台阶,抬眼便看见带着片儿站在廊下的魏晚玉。她掀起眼皮打量了他片刻,眸中浮现出讶异。
店小二趴在地上,正用帕子一丝不苟地擦着栏杆上的灰尘,看到西林回来,他笑道:“陈郎君,您终于回来了,尊夫人已经等您很久了。”
“娘子。”西林薄唇微抿,肩头细雪化作水,沁入布料里:“我回来了。”
魏晚玉面上有几分不自在,朝他点了点头,只说了句“进屋再说”,便转过身往屋内走去。西林立刻跟了上去,待房门关上之后,魏晚玉转过身看着他,他脸色被冻得铁青,眉毛上停了薄薄一层积雪。
她犹豫了下,端起炉子上的银壶给他斟了杯水递过去。
西林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掸去肩上雪,声线低糜,透着几分淡漠:“送你找到二皇子之前,我不会偷偷离开。”
魏晚玉不知如何答他,抬头看他,“哦”了声。到底是半路相识,他又不假辞色,她对他始终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我今早去了北府衙门。”西林说。
魏晚玉闻声抬头,她今天早上起来,房间的地铺上就没人了,她以为他已经悄悄离开,没想到却是去了北府衙门。
“子韧在衙门里吗?”
她到珞珈已经将近一个月,之前她佯装花子在北府衙门前蹲守了很久,却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子韧。
她怀疑人根本不在珞珈。
西林低垂眼睛:“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二皇子常年驻守边疆军营,几乎很少回珞珈城。”
“那怎么办?”魏晚玉琼鼻轻皱。
西林垂眼看她,声音也压得很轻,他说:“燕赤和东篱正在打仗,北狄极有可能进犯边境为燕赤解围,二皇子这时候更不会轻易离开边营,要想见到他,除非我们过去。”
“不可能。”魏晚玉立马否决。
且不说边营离珞珈还有二百余里路,边营的防守定比北府衙门更紧密。到了驻营,他们要怎样不动声色地进入营地见到子韧?
“你可以给我个信物,我会想办法将东西送入军营,让他见你。”他在椅子上落座,端起小桌上的茶碗,吹了吹碗壁的茶沫子。
魏晚玉怔了一瞬,然后轻声说:“我、我也不是怕死。”
“怕死不丢人。”西林淡淡地说,从茶碗边沿掀起眼皮看她。从风神庙与她初见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人胆小如鼠。
魏晚玉张张嘴,却无法反驳他的话,只得别过脸,躲开他审视的目光:“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太草率。”魏晚玉想了想,小声说:“咱们再从长计……”
“议”字还没说出口,西林突然从后腰摸出把匕首抵在她瘦削的下颌。男人的呼吸迎面,犹如雪风,他的嗓音依旧很冷:“少废话,跟我去边营,或是给我个信物,留在此处等我。自己选。”
利器冷不丁抵贴在肌肤,他的眼瞳里隐约倒影着魏晚玉慌乱的神色,她连呼吸也不敢,勉强站直身子,颤抖着说:“我跟侍卫失散了,身上没有信物。”
西林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她的右手上。魏晚玉察觉到他的眼神,急忙扯下袖子盖住手背上的胎记。
可是到底没能躲过他的审视,他冷冷的声音落在耳畔,他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起伏:“好办,你们既是自幼相识,他一定认识你手上的胎记。我带着你的手去边营。”
魏晚玉要哭了,皱了皱鼻子。
这个男人真讨厌,从第一次见面就很讨厌,他之前威胁自己跟他假扮夫妻掩人耳目,现在又威胁自己跟他一起去边营。
他冷得像没有人情味,经常让她气得要死,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我去还不行吗!”魏晚玉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不甘不愿地说。
她这么快屈服,西林颇感意外。这人是个不省心的主,流落在外还满身小姐脾气,也不知道怎么从难民营里活下来的。相处几天,他发现这人服硬不服软。
此时她双腮鼓起,像只被抓住后颈的猫。
他收回抵着她的匕首,从腰间捏出一颗圆圆的丸子,下一瞬搓碎了外面的油纸,将那颗东西塞进她口中。
魏晚玉猝不及防,这样近的距离,她惊愕地看着他。
“很听话。”西林说:“这是给你的奖励。”
酸甜的味道在嗓子眼里散开,魏晚玉后知后觉,原来是一粒甜枣糖。
*
雪天的夜幕很快降临,浮玉抱着软枕靠在马车的坐垫上。车上点着炭火,窗户只开了一条缝隙,闷闷的不太舒服。
雪夜有月,照得大地一片苍茫。浮玉低头,看着掌心捏得温热的玉牌。
今晨她与李奕承分别时又下了雪,临行前他将这块玉牌送给自己。玉牌乃是羊脂白玉所制,通体雪白,没有太多的纹饰,唯有牌头坠了一颗白玉雕的玉兰花珠,牌面上雕刻有一个承字。
他说这块玉牌世上共有三块,一块芙蓉玉牌,一块玉兰玉牌,一块牡丹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