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些心里话自然是不能让人知晓。
郑大总管一改从前咄咄逼人的风格,语气平缓,只是不带一点温度:“那我问你,城中兵力几何啊?”
周易言眨眼瞅瞅大总管,这话你是问我呢?看郑大总管和颜悦色,周将军瞎话就要顺口而出,总算是最后关头悬崖勒马。
这郑守义的威名他也有所耳闻,传说在山北堆了多少京观。唐军在甘州来回来去时日不短,对回鹘人的底细哪怕不能尽知也该摸个大概。自己瞎说,怕不就是取死之道?于是果断改口,老老实实讲了城中情况。
听说回鹘人准备了将近五万大军等着自己,而且城里存粮不少……
郑大总管也不十分意外。
毕竟李承嗣捶过他们一回,自己从灵武过来,在凉州又打了这些时日,回鹘人不做些准备那才稀奇。
又问:“乌母主,可愿降么?”老屠子笑呵呵道,“莫以为城高池深,我便奈何不了你。本帅已请了浮屠降法,嘿嘿,破城易如反掌。”
周易言闻说,好悬没笑出声来,都忘了刚才的恐惧。
这黑厮是疯了么?还浮屠降法?不就是发机飞火么。
别意外,前面也从李承嗣那里捉了一些活口,对于唐军的一些近况,周易言将军还是有所了解的。
嘿,那一声雷响,送了好多嗢末勇士升天呀。
不过这老黑的模样猛恶,倒与壁画里的夜叉恶鬼相似,周易言也懒得跟他掰扯。遂躬身道:“大总管。可汗有言,回鹘本为唐朝甥男,与嗢末、吐蕃不同,一向恭顺,入贡不断。
昔年,朝廷使者往还,回鹘都要派兵护送,不曾稍有不恭。
今起无名之兵,可汗大惑不解。嗯,使我前来,便想问问大总管,究竟回鹘有甚错处?若是误会,不如就此罢兵,各自安好。”这话是大可汗的交代,周易言自己说着都觉得扯淡,可惜不说不行啊。
果然,一语未毕,已是满堂笑声不断。
仍那老马匪道:“恭顺?有胆子发兵对抗王师,这是哪门子恭顺?
入贡?嘿嘿,爷爷怎么从没见过你回鹘使者。”
周易言心说,你这话也就过于无耻了。你说打就打,还不许人还手怎么。至于说入贡到了哪里,哼,那人家梁朝受禅,大唐都完了,这怪得着谁?可是,这些不满他也不敢出口,只是闷闷不语。
郑大总管本来就没想过乌母主会派使者,更没想过乌母主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爷爷想要,那就战场上取么,才懒得跟着二狗子费什么口舌。
挥一挥手,让老马匪收了神通。老屠子道:“回去罢,不知所谓。
说与乌母主知晓,洒家明日围城。
攻城前,献城投降,爷爷饶他一命,城中老幼亦能保全。
若待我军破城,哼,那便是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老子送你全城上天见大神。”
反正他周某人说了不算,才不管郑大总管威胁,他心中是恨不能赶紧脱此险境。暗想,一般来说,这么放狠话,就是要放咱走了?
等等大总管再无吩咐,周易言壮着胆子强自镇定,就要施礼告辞。
看周易言倒退着将要退出帐门,郑大总管忽道一声:“且慢。”
好嘛,这一声骇得周易言心慌,两腿一晃,好悬又要跪下。待抬头来看,却只见郑大总管慈眉善目道:“周将军,汝既是汉儿,何必屈身回鹘?若能举义反正,洒家不吝爵赏啊。”
周易言肩头微颤,也不敢答,向大总管微一鞠躬,默默离去了。
待他离开,小郑问道:“阿爷何不斩了这厮祭旗?”
作为郑守义的次子,小郑在军时日,于军旅一途也算有所积累,但是讲良心话,他是真没想过自己能有接掌家业的机会。
大哥,就像面前的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