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用下巴指了指墨鸾,对汉王乾道:“这是你姨母家的表妹,今日起便留在内廷陪我,你也去认一认。”
墨鸾忙福身施礼道:“见过汉王殿下。”
李乾对谢夫人笑道:“姨母,这样好的表妹怎么我从没见过,也未曾听姨母提起呢。”
他倒是一副似乎热络的模样。墨鸾心中一寂,忍不住又往后缩了半寸。
太后见状微笑,缓道:“小九,太液池上的荷花开得盛了,你同文安一起去,给皇祖母寻两朵细嫩的回来插髻。”
李乾乖巧应声,便喊墨鸾同去。
墨鸾尚自踟蹰,却见谢夫人微微蹙眉,冲她点头,瞬息无奈,却也只能躬身告退,随了李乾出殿去。
未曾想,才出庆慈殿,那汉王李乾却忽然刷得变了一张脸,人也一下弹开三丈远。“贵主莫怪小王出言不逊,但即便你有母妃和姨母撑腰,我也不会娶你的。”他板起脸来,一本正经模样。
墨鸾略微一愣,旋即反而微笑起来。
她忽然笑了,李乾一时惊诧,盯着她看了半晌,闷声道:“我虽无心叫你难堪,但你也不必这样吧。其实不做这个汉王妃是好事儿,你何必如此难过。”
“大王何以觉得儿家是难过?”墨鸾奇道。
李乾嘀咕道:“在你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啦,但她们好歹都还会哭呢。你却还笑,我怕你是给气糊涂啦!”
他一副理所应该的模样,墨鸾见了愈发失笑。“大王尽可放心。”她略理披帛,轻道,“大王不愿娶,儿也不愿嫁,故而开怀罢了。”
李乾呆了半晌,忽然醒过神来。“那可好极!”他拍手乐了,“那我便走了。回头你告诉姨母你不嫁,姨母肯定舍不得逼你。”说完,他竟真个转身就跑。
墨鸾被他留在原地,忽然孤身一人,惊异万分。
这算是遇着了贵人?还是遇着了一个怪人?她由不得苦笑,一时竟有些无措。诺大皇宫,人生地不熟,又不好立刻独自返回庆慈殿。她静了一会儿,想起临行太后吩咐是要去太液池折两朵新荷。想来只是个幌子,诚心编派她与汉王同去。但无论如何,她便去寻来,总有借**差。
她如是想着,独自一人往太液池畔走去。
太液池波澜不惊,间或有燕儿揽徐风掠过,扯动杨柳一片。湖风微醺,拂动她缕缕额发。不似凤鸣湖的秀丽,却多了几许大气天成。
她由不得在湖畔站下来,不忍又想起皖州种种,凤鸣湖畔,春风和煦。她想起白弈,想起离别前刻,她在车辇上回首,穿过宏伟雄壮的永安门,看见他伫立的身影越来越小。他脸上的表情模糊又清晰,她真恨不能跳下车去。
宫墙深深,一朝进来,也不知几时才再能出去。
白弈对她说,此行太后召她入宫,一则是为试探白氏,旨在投石问路,要看白氏是否还听命于皇族,另一则,却是要将她禁为质子。
“我会安排人照应你,你千万诸事小心,只需忍耐一阵,我很快便设法接你回来。”抱别时,他如是在她耳畔低语。
想起这温柔许诺,她轻叹一声,略略心定。
湖上新荷醉卧,远望,静如处子,美不胜收。只是,远得触不可及。
她立在湖畔,望着那清荷,怔怔出神。
忽然,有风拂面。她下意识微微阖目,抬手轻掩眉侧,再睁眼时,却险些呼出声来。
面前,两株娇嫩荷花,还挂着水珠,阳光下晶莹润泽。
她惊得后退两步,却见一个瘦削男子站在面前,黑衣乌发,一双眼,明若星辰,手上拿的,正是那两株出露新荷。
但却也只得见那一双眼。
他戴一张漆黑面具,样貌不明。
惊愕之下,由不得呆了,怔怔中,却是那人将两株荷花交与她,又在她掌心写下一个“白”字。
莫非,是哥哥手下之人……
墨鸾又是一惊,反而定下心来,静了一瞬,柔声问道:“多谢大哥。敢问——”
她尚未说完,那黑衣男子已应道:“属下艮戊。”
艮戊。这样的名字,大抵也只是个代号罢。墨鸾微叹。她隐约知道,白弈身旁有那么几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将,身手非凡,轻易不示人,便像暗夜中的影子一般。可如今,白弈却派了如此亲信来照应她。她心中一暖,眼眶由不得略有些潮。
“小娘子拿着这个。”艮戊将一枚玉雕戒指递给墨鸾,道:“这戒指是下过蛊的,但凡小娘子用得着属下,只需吹这枚戒指,旁人都不能听见,但属下定会立刻赶来。”
那戒指很细,雕工极精,墨鸾将之托在掌心端详片刻,微微惊异,方想细问,抬头时,却见艮戊已没了踪迹。他便像是氤氲雾散了一般,一如他出现。
墨鸾惊讶万分,下意识四下追寻,只是再瞧不见艮戊半分身影,却见不远处一个月黄半臂石榴红裙的女官领着名小宫女款款而来,不多时已到了面前。
“贵主。”那女官福身礼道,“太后请贵主回去。”
墨鸾忙还礼笑道:“有劳姑姑了。请问姑姑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