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侑笑道:“使君敏锐,又是耿直清流,下官不敢妄自逞强、班门弄斧,故而索性做个蠢人,反倒便宜。”他负手踱了两步,接道:“使君且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只耳坠来。
那耳坠,是静姝的。
裴远眸色一烁,虽不至于意外,但依旧忍不住双眉紧锁。“她只是个普通女子,不要为难她。”他沉声道。
徐思侑又将耳坠收起,笑道:“那便要看使君如何行事了。”
“赈粮关乎民生,一旦生变,必定无从掩饰。”裴远嗤笑,睨一眼徐、郑二人,道,“听闻,徐刺史乃胡公旧部,郑侍郎亦是胡公门生,此番又是魏王殿下亲自荐命。二君如此行事,仔细不要累及了魏王及王妃二殿下才是。”
徐思侑道:“使君果然刚正,倒能不计前嫌替二位殿下着想。我们自然是不能牵累二位殿下的,所以,才特意请使君相助。”
“原来如此。”裴远淡然一笑,“你们打算让我做替死羊。”
徐思侑道:“只要使君行此方便,我二人也决不食言,自会保那位姑娘无恙。”
“好。我知道了。”裴远轻拍衣袍,倚墙靠坐,“你们去罢。”言罢,他便阖了眼,俨然小憩。
他竟得如此平静,仿佛方才所谈论的只是些家长里短,并不是他的生死。待到徐、郑二人离去,他才睁开眼。
角落干草堆中卧着人影依旧未动。裴远细听片刻,觉着附近已无响动,这才走近前去,俯身察看。一看之下,却由不得大惊。
那倒卧之人,竟是益州府知政林峥。
只见林峥此时已浑身是伤,哪还有个完整人形?显是已受过了大刑。
裴远大惊,忙将林峥扶起,好一番应急救治,又唤了一刻,才见其转醒。
那林峥缓缓睁眼,一见裴远,登时挣扎着便要起身行礼,双眼异彩闪烁,似是十分激动。裴远忙将之摁住,连连劝阻,这才令之安静下来,只拱手略施一揖,道:“使君,下官思虑不周,牵累使君了。”
裴远忙扶住他,和声道:“贵政可觉得好些?”
林峥叹道:“多谢使君关爱。下官惭愧。”
“快别说这些。”裴远笑道,“我离开益州之后,州里有何动静?贵政又是怎会弄成这样?你莫急,且慢慢与我细说。”
林峥点头,便依言说了一回:
原来,裴远前脚方走,益州刺史徐思侑便做下了布置,又扣押了静姝为人质,只等裴远返回。而所谓匪人劫粮,也不过是一个事先设下的局,故意引裴远离开益州以方便行事。无怪张圈等人劫夺二千石粮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只因他们——连同不明就里的林峥,都作了为徐、郑二人利用的棋子。
至于林峥被拘,则是另一番缘由。只因徐思侑早有贪渎之实,林峥心思检举弹劾,暗中搜罗了一些证据,只待时机便要递呈御史台。徐思侑有所察觉,索性借此机会,想要逼迫林峥交出其贪渎之证据,而后除之。
林峥道:“使君,下官花费三载收录了一本账册,还有一些物证,就藏在——”
眼看他话要出口,裴远忙拦住他,与他低声道:“如此紧要的机密,贵政不必告诉旁人,他日贵政亲自将之递呈御史台察查便是了。”
“可下官大抵已无机会再见天日了。”林峥闻之叹息:“但使君是神都钦差,代天子巡牧,他们未必胆敢太过造次。下官又听闻使君入朝前曾游历江湖,或许……或许……”他看着裴远,眼神浅浅亮了起来。
裴远不禁微笑:“贵政以为他们为何将裴远与君投在一处?”
林峥一怔,又听裴远低声道:“他们想从贵政手中拿东西,明抢不得,会如何做?”
“莫非……”林峥瞳色一涨,正要脱口而出,猛然惊醒一般,忙噤声收言。
裴远拍一拍林峥肩膀,眸光却愈发凌厉起来,在昏暗中四处察视。忽然,他伸手在栏柱上敲了三下。
林峥惊诧,正欲要询问,尚未开口,却有一道黑影一闪而入,也不知使得什么妙法,竟已穿过牢栏,到了近前。
“阁下尊号?”裴远低声询问。
那黑影答道:“艮癸拜见使君。”
“有信?”裴远又问。
“没有。”艮癸应道,“我是跟着使君一路离京的。”
裴远又点头道:“我若拜托你三件事,你可能办?”
艮癸道:“艮癸自当竭力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