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快了。”白弈看着面前这精干少年,淡淡吐出这一句话来。
卢灵怔了良久,仰面爆发出一阵大笑,“原来是我太快了。快到你站着不动,转身就能刺中我的喉管。但你就该一剑杀了我,你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就再也别想伤我。”他瞳孔中陡然沸腾出浓稠阴鸷。
忽然,一个清朗语声急急扑上前来,“白大哥!别杀他!你杀了他就再也没有机会——”
白弈闻声一震,只见卢灵的掌心里一道蓝光射出,直袭涌身上前来的姬显而去。
“闪开!”白弈大喝一声,纵身一把将姬显扑在地上。那枚银针正刺在右臂,顿时一条胳膊全麻了,手上无力,剑便“铛”的一声落在地上!
好狠的毒!
白弈来不及回身,只听身后劲风呼啸,刀光杀气交织成的寒冷已至。
刹那间,肌骨撕裂声哀。
却意外地竟未有疼痛。
白弈呆了一瞬,猛转回身去。毒素顺着血液流窜,激得他一阵头晕眼黑。迷糊间,却看见蔺姜拦在身前,卢灵掌中的胡刀已从他的胸口穿了过去,黏稠鲜血顺着刀刃滚落,岩浆一般灼烧。
“娘的……老子没死在战场上,倒给自己人折腾死了……”蔺姜含笑骂了一句,抬腿一脚踹在卢灵的颌下,生生将之踹飞,却忽然喷出一口赤红,直直地便跪了下去。
瞬间,白弈只觉一腔热血全涌上头脸去。不能思考。晕沉灼热的疼痛似要将他的脑袋撕裂。他忽然左手拾起落地长剑,猛地一掷。
寒光碎,血花飞散。
三尺青锋正正地从卢灵的咽喉处插了进去,将他牢牢钉在那悬挂舆图的支架上。人身的重量向下一坠,剑刃便嵌在了下颌的骨上。
然而,他脸上却显出愉悦的笑容来,很轻松,全无半点痛苦,竟仿佛终于从一场漫长的苦刑之中逃出生天。
赤红喷溅,把好一片山河染得血肉模糊。
“大哥!”骇呆了的姬显终于大哭出声来,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去,一把抱住蔺姜。
“别动那把刀!现在拔刀他一口气上不来就真的完了!”白弈回头爆喝一声,一把将他拖开去,不由分说随手操了条马鞭将他双手绑在案角上,不许他乱动半分。
姬显已哭得听不见人话,出气多进气少,胡乱号叫挣扎。白弈顾不上理睬他,急传军医救人。
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匆匆稳住局面,便去见那新败的俘虏。
尚自被困陷阱中的西突厥二王子速鲁瞧见白弈过来,十分揶揄地抬头笑道:“你们自家内讧消停了呀。”
白弈满面阴沉,一双眼乌黑得深不见底,“降或者死,没工夫和你废话。”他的语气绝不容半分质疑,不见半点往日温文,唯有霸道。不,甚至连霸道也不足以描述。那是一种寒气,非正非邪,仿佛三途黄泉中睁开的一双眼,看透生死要害,又将生死视如草芥。
那样的神情,便仿佛地狱血海中荡来的冷笑:生是你的救赎,死是你的湮灭,与我何干。
刹那,阿史那速鲁竟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双股战战,一下瘫坐在地,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白弈一条右臂耽搁了医治,毒入血脉,险些废掉,在药汤里浸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恢复了些知觉。军医嘱他还得继续浸足一日夜,方可将余毒全数祛尽。他悬着胳膊,扭头看见一旁倒匐在地的姬显。
此时的姬显竟像是死了一回一般,无力瘫在地上,手腕伤得惨不忍睹,一双手被血染得鲜红,额头上也撞得鲜血横流,满脸又是血又是泪。
白弈命人给他松了绑,将他拖过来。他整个人软软的没什么响动,直到白弈亲自用左手拿了块帕子擦去他脸上的血污,他才终于回复了些许气息,“都是我的错。”他把眼睛埋在白弈的掌心里,如迷途负伤的小兽一般呜咽颤抖。
“你不是错了,你只是——”白弈踟蹰良久,竟觉得不知该作何论断。他沉沉地叹一口气,“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各有各的不幸,你难道每一个都想救么?神仙也办不到的。谁的因和果,谁的缘与孽,让谁自己去了断吧。”他顺着姬显的脊背,直到渐渐听不见抽泣,苦笑,“去看着你大哥去,告诉他,他要是敢把这一口气给我咽下去了,别怪我把他吊在枉死城头上抽!”
蔺姜伤势十分沉重,昏昏沉沉,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白弈去看他,赶上他醒了,竟挂起个依旧淘气的笑容还嘴,“你记着你答应我的事了,否则,谁抽谁还不一定呢。”
那般笑容令白弈竟是心中一酸,旋即很是恼恨,皱起眉来道:“你不盯着我,没准儿我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