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嘉佑元年正月,阿恕满月之时,御宴筵席之上,忽然有一抹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温暖,即便多少年不见,她也绝不能忘记。
“蔺……阿哥……?”她在众目睽睽下踉跄下阶,无法掩饰嗓音中湿润的颤抖。
那重返家园的将军也正抬头望着她,眼角眉弯,依旧是春风般的和煦光华。
刹那,翻滚泪涌。
她顾不得那些诧异的目光,奔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直到他先窘得连声告饶了,仍不愿撒开手。
满心里都是暖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她原以为再也不能品尝。
还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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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七 温汤泪
蔺姜忽然回来了,带着高昌来的王女。
那时他重伤躺在营帐,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绝无生路了,包括他自己。但英吉沙带走了他。她背着他徒步上雪山,在最高的峰顶上用无暇的白雪清洗他的伤口,采来雪峰上独有的神奇药草,迎着最接近青天的日月星辰为他诵祷。
他便也真奇迹般的一点点好了起来,虽然在低温下伤口愈合得十分缓慢,但也因着那样无暇纯净的环境,炎症消退得很快。又或者,因为英吉沙日夜虔诚的祈祷。
所以,他醒来时决定,要带她回来。
那个单纯的姑娘看着眼前花上一整天也走不完的华美皇家园林,呆了好一阵子,转身却又挑眉笑了起来:“好看是好看,不过,没有纯白的雪峰和五色的沙海好看。”那骄傲依旧的模样,就像是草原上盛开的金葵花,永远映着骄阳。
墨鸾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不由会心微笑,一面向蔺姜轻声问道:“她今年多大了?”回纥姑娘皮肤莹白细腻,相貌也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一眼看去,实在难以估量。
不料,蔺姜怔了怔,“她……我没问过……”他忽然自己也觉得有些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墨鸾闻之亦是一怔,“你呀……怎么还是老样子……”她无奈笑起来。
蔺姜浅笑,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变了。即便当年离别时已及笄,她仍是青涩的小姑娘模样,眸光闪动中全是透明的稚嫩。
然而,如今眼前这女子端方雍容,举手投足间,已有了阅尽沧桑的从容气度。
一别十载,再相见,昨日花荫下、软风中轻语的红颜,今朝已为人母。
可她依旧是她呀。无论怎样变,依旧是她。
心中柔软,顿时惆怅弥涨。“我还与从前一样,不好么……”他忽然觉得很想拥住她,想了想,终于只将手轻轻抚在她肩头。
墨鸾怅然扬起唇角,“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不管愿意不愿意。”她轻轻拉下他的手,叹息落在他眼睛里。
但她却听见他轻问:“你呢?你也往前走出去了么?”
心尖陡跳,她静了好一会儿,眼波流转闪烁,反问他:“她毕竟是个番邦姑娘。这件事,蔺公答应了么?”
她到底也学会了,这样干脆地逃走。蔺姜无奈扯了扯唇角,苦笑:“再说罢……可是……”他又现出些温暖笑意来,“你不知她一个人背着我走了多远的山路,吃了多少苦。山巅上白皑皑的,除了雪,就是天,别的几乎什么也没有,呆得久了,眼都要盲了……没人能够想象……”
她闻之莞尔,取出一支精巧锦盒来。“拿着。亲手替她插上。”她将那锦盒递在他面前。
“阿鸾……”他微一皱眉,心口又有些闷得生疼。
她却只将那锦盒塞进他怀里,一句也不与他多争。
她把英吉沙领入殿中去,摁在梳洗床上,亲手替她更衣梳妆。褪去回纥衣袍,着我中华颜色。
她给她梳起警鹄髻,佐一朵粉嫩山茶,称着那如雪白肤,宝蓝眼眸,干净又剔透。
“可我还是个回纥丫头呀。”英吉沙来回折腾着那宽大袍袖,眸中泛起无奈。
墨鸾和声地笑:“中原女子也常有穿着回纥装的,以后你可以换回来。但你初次拜见蔺公,却要以庄重大礼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