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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坛上的生活和艺术 点头致意的龙(第1页)

自小叔盖了房子结了婚分家单过,爷爷奶奶最大的使命算是完成,帮着儿子女儿带一拨拔陆续长大的孙子孙女们。

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第一个孙辈。爸爸在千金矿出了事故后,奶奶把八个月的我抱来了湿湖,奶奶总说,“你家佬佬不喜欢你爸爸,却特别喜欢你,你们爷孙俩是前世的缘分。”我爷爷对我完全是无组织无纪律无原则的溺爱。

我在我奶奶家横行天下,一摸不挡手,哪里挡手,我爷爷就会温和而不可阻挡地削平哪里。我的叔叔姑姑们,天然地喜欢我,从心里爱护我,没有谁是挡手的,所以我爷爷也不需要去削平谁。

夏天我睡觉,爷爷举着胳膊打扇,要一直摇,不要停。偶尔他打瞌睡,无意识间手歇一下,我哼哼唧唧两声,扇子呼啦呼啦又赶紧摇起来。

我背上长了痱子,呼他马上来挠,倘若路远事忙,十秒之内爷爷没来,痱子惊起来,我是要发火伸出利爪挠他脖子的。那天他来晚了点,我很上火,他的大手赶紧伸上来,在我背上不轻不重地挠,给我止住了痒,但我余火未消,午饭已上桌,我不肯吃饭。爷爷弯下腰,轻托我的背,把我往饭桌旁边推,“乖,小儿乖,走,吃饭去。”我装腔作势端着不动。奶奶说,“不吃就饿着,我们先吃,哎呀这个饭好香好好吃啊。”爷爷一扭头乌了奶奶一眼,“饭也塞不住你的嘴!”奶奶立刻抿住嘴。爷爷再哄我,再哄我,“我吉儿最乖了,就听佬佬的话,走走,佬佬饿了,我们一阵吃,小儿乖。”牵着我的手到饭桌边,再哄我,最后我不得不给爷爷一个面子,不情不愿里让爷爷喂了三四口,才接过筷子接过碗自己吃。奶奶在一边乖乖的吃饭,只敢偷笑,一下都不敢放声。

我奶奶说,“他家佬佬啦,要星星不摘月亮,小吉把天搞掉下来,他都笑嘻嘻滴,还讲搞得好。”我把天搞掉下来,我奶奶有可能骂,有可能不骂。

那年腊月杀了家里的大肥猪,好的猪肉已经卖了,留下猪头猪脚和猪下水。奶奶做了个红烧猪蹄准备犒劳大家,盛在小炖钵里,放在大锅台旁边的小炉火灶上,炭火慢慢煨着,老远就闻到喷香喷香。鹅毛大雪,我在胡香橙家玩好了,踩着小叔给我做的高跷,飞奔回家。进了屋我也不肯放下高跷,踩着高跷上一屁股靠在大锅台边休息,一不留神,高跷从手里滑出去,“啪”地正正好好砸在炉火灶上,小炖钵翻了个底朝天,连汤带蹄倒了一地。这可是过年才有的豪宴啊!我心头掠过若有若无的一丝慌,从另一只高跷上放下脚来,准备去收拾。奶奶一声惊呼,“我滴个好乖乖!别烫着!”她一步跨前,用身体挡着我,弯腰把小炖钵扶起来,炉火灶扶起来,猪蹄子一块块用水冲冲,添水重新炖,只可惜原来那钵好汤了。

爷爷奶奶家的老房子,结构与外婆家的老房子一样,马头雁尾式山墙、木板墙、木地板等。只是爷爷奶奶的房子外墙没有抹白,墙体通身青灰大砖,黛瓦,四面山墙角上,都有砖雕的喜鹊等动物。

堂心屋大门前有三阶青石板的台阶,屋顶有木椽子密密地托着瓦片,地面专门用“料子”铺就。“料子”是用糯米饭、粘土和草灰混合而成的古代“混凝土”,经年使用,“料子”地面已光洁如玉。夏天我喜欢躺在上面,冰凉,奶奶却绝不允许我在上面睡觉,“躺在这上面睡一觉,要害大病的,”奶奶一再地告诫我。

这相对豪华的堂心屋,并不完全属于爷爷奶奶和我这几个家人,还有别的家庭成员。秀气的小剪刀一样的燕子在木椽子上筑了好几个窝,我站在地上抬头看它们,大燕子和小燕子偶尔站在窝的边缘低头看看我,多数时候它们对我无视,翠尾分开,飘然进出。它们居上,我们居下,互不干涉,和睦相安。

锅心屋的屋顶中央有三块大明瓦,使得屋里格外亮堂,下雨天,能看见雨滴打在明瓦上,变幻着歪歪扭扭的透明曲线。

屋子的地基比较高,门口有三分地的坛,夏天的晚饭几乎天天在门口坛上吃。

小时候其实我挺喜欢夏天,可以穿裙子,漂亮衣服天天洗换,行动也自由些,吃的玩的也比冬天多,况且暑假时间还长,但是我愁夏。因为夏天爷爷奶奶叔叔姑姑太忙,越热越忙,农活又重又累又脏又苦,不像冬天,他们可以穿的干干净净,或窝在家里,或村子里逛逛,或走走亲戚。

忙着双抢,叔叔爷爷早上三四点就去了田里,有时天一亮,奶奶让我到田头送一点吃的给他们垫垫饥,冬米、开水和白糖,或开水和锅巴,有时不送,他们一直干到八点多钟回来吃早饭。回来时,衣服全被湿透,都得先坐下喘息很久,才有力气端碗吃饭。叔叔们每年冬天捂白的小白脸,到夏天都变得黝黑,胸前背后留下明显的棉背心印记。

最艰难的是大中午在外头干活,回来时,爷爷的褂子裤子都叫汗湿透,滴着水,头发湿透贴脑袋上,脸通红。“哎呀,像血泼的一样。”奶奶一见就叫了起来,“农村人还不可怜哪,黄汗淌,黑汗流。”

爷爷脱了湿透的外衣,只剩下蓝布老头大裤衩,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木凳上,门口有点风,双手搭在膝盖上,背像一张弓,头无力地勾着,等这一点风给自己降温,等待时间让自己舒缓。我拿着芭蕉扇跑过来,双手握着扇柄,用最大的力气一下下给他扇,爷爷很虚脱说不出话,可是笑眯眯地很享受。

“乖乖,享孙女儿的福了。把你家佬佬凉快死子,别扇感冒哦。”奶奶打趣我们,端上冲好了晾凉的葛粉,“你家佬佬,把葛粉喝掉吧。”冬天在自家屋山头埂挖出来的葛根,奶奶自己洗的粉,藏到夏天冲着喝,解暑纳凉。爷爷从不喊奶奶名字,有儿女在场,就喊她,“你家姆妈”,在我面前,喊她,“你家奶奶”。奶奶喊他,“你家大大,你家佬佬”,或者干脆“老头子”。

爷爷接过碗,还不说话,冲我笑的更得意,把碗举到嘴边,喉结一动一动,咕噜噜喝了,坐着继续享受我扇的风,脸色渐渐缓过来,冲我摆手,“有造了,我吉儿歇歇吧。”

我使出的更大力气,扇子前面吹起更猛烈的风,再给爷爷追加十下。

双抢时节,打暴的天气多。

晴天上飘着朵朵的大白云,白云一时间幻化成好多种人物、动物和植物,像盘坐的杜甫,像团坐的弥猴,像奔跑的小狗,像亭立的杉木,像凤凰展翅,像飞龙在天。一阵凉气过来,风越来越大,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凉,云越来越厚,天暗下来,俄顷,一个雨滴砸下来,砸到晒稻场基的浅灰地面上,“啪”地印上一朵大大的深灰色太阳花。“轰隆隆!”雷声炸起。

“奶奶,下雨了!”

奶奶有忙不完的家务,正在剁猪草,准备烀猪草,放下刀,赶紧往外跑,一脸焦急,“吉儿,稍起!稍起!”我早已往到场基那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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