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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坛上的生活和艺术 点头致意的龙(第2页)

奶奶边跑边笑,“还是我吉儿策,跑到奶奶前头去了。”边跑又抬头望望天,望望四周,“仙隐山那边起蛟了,雨不能小了。”

“什么叫起蛟啊?”

“起蛟就是起蛟嘛。山上有白水白雾,那就是要起蛟了,有美人蛟,有水牛蛟,起蛟就要发大水。水牛蛟好,不坏事。美人蛟不好,一起美人蛟,不把房子冲倒,就把庄稼淹掉,要不就把人冲跑掉。”

“哦。”我一听,手上脚上更加紧。

木锨、簸箕、稻箩、扫帚、草把子,上下其手,脚步翻飞,我帮着奶奶一通忙活,稻子进了稻箩,安全地堆好盖好,等爷爷叔叔们晚上收工回来再挑进屋。场基上光光净净的,大大的深灰色太阳花一朵追着一朵,朵朵相连相叠起来,外面汪洋一片。

双抢最热最累最苦的时候,今年春天新孵的小鸡长到了二斤左右。小母鸡全部留下长成大母鸡生蛋,生蛋不勤快的老母鸡,就捉了送月子送病人,冬天的老母鸡汤最香最养人。小公鸡只留下一个作种鸡,其余都在“开叫”前做成了红烧子公鸡。“开叫”就是打鸣,表示童子鸡长成了成年鸡,是个发物,不能随便吃的,尤其是身上有病的人不能吃。双抢这个时候,奶奶当然是要给劳累的家人做童子鸡补一补。

奶奶抓住鸡的两只翅膀,在鸡脖子下方捏下一小撮毛,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鸡头朝下倒悬着,奶奶让我帮着抓住乱蹬的鸡脚,她让我扭过脖子去不要看。我用两只手死死握紧两只鸡爪子,不光把脖子向远处扭到最大角度,确保连眼角余光都瞄不到操作现场,而且把眼睛皮夹的铁紧,一点儿光都不透。奶奶嘴里念叨着,“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阳家一碗菜,脱掉毛衣换布衣,早早去投胎。”手快刀利,干脆利落,不像我太公。太公杀完鸡以后把它扔到锅洞旁边的柴禾堆上,一会儿我太太唤鸡们来吃食,那只杀过的鸡也跟着一起来吃食,鸡脖子的毛上带着一滩干血迹,搞得鸡飞狗跳抓鸡杀鸡重新来过,人和鸡都得经受二度惊吓。

夏天傍晚,太阳下山,屋影子上来,叔叔们从大塘里挑来两担水,在门口坛上均匀地洒上一层,待水汽蒸干带走暑热,坛上丝丝阴凉。我帮着奶奶把小饭桌、碗筷摆出来,小板凳、长板凳、小竹椅、大靠椅,几乎家里能坐的物件都要端出来,刚好够一家人坐,如果来了客,不够坐,没关系,二叔三叔小叔姑姑还有我,更喜欢端着饭碗,坐到坛前面的长石板短石板上吃饭。小叔还搬出了三张竹凉床。爷爷就地在边上的小果园里割上些艾草禾子与其它各式青草,堆成一小堆,铺上些稻谷的干麸皮,点燃麸皮,待火势一上来,盖上些土,浓烟从下面滚滚而出,所有的蠓虫蚊子立刻落荒而逃,过一会儿浓烟渐渐细化为袅袅的几缕,摇摇摆摆地绕在饭桌、凳子和竹床旁边,一晚上无蚊虫之忧。

桌上有煎茄子、炒辣椒瘪、炖蛋、烧熟豆角子,主角是红烧蒜瓣子公鸡。还有丝瓜汤,里面泡着油条,早上有到门口卖油条的,因为双抢,奶奶掏钱买了两根,不够分给一大家子吃,就扯碎了,放在汤里,放点酱油和小香葱,一人搲几勺子,也是无比的香。

这几年新出了一种酒,叫啤酒,难喝死了,“像猪食水一样”,姑姑三叔二叔小叔还有我一致这样说,当然我们谁都没有尝过猪食水,不过,两者闻起来都是一股馊味。我们都爱喝汽酒,颜色和味道都很像桔子汽水,两毛钱一瓶,双抢期间,奶奶会适时派遣我去大队部的代销点,一次买两瓶。不晓得这么一大家人怎么分配这一碗鸡和两瓶酒的,反正我次次都有足够的份额满足我的享受。

门口坛上最火热的时刻,是在湿冷的冬天,正月里,非舞龙莫属,而最最激动人心和难以忘怀的,莫过于八岁时,爷爷抱着我“挂红”。

每年的板龙都是从鸡鸣岭村来的,爷爷的表兄弟我的另一个俵佬佬在那个村,他会扎龙灯,也是舞龙的主事人。

正月十五前的晚上,从栖星大队部的方向到村口的湾里,远远传来鸣锣的声音,心急的大人和孩子,嘻笑着从奶奶家门口跑过,抢先到湾里去看舞龙。热闹非凡的一帮人,从龙一进村,就前呼后拥,直至龙出村,再送一里多地。

爷爷让奶奶把鞭炮、蜡烛和糖、烟都准备好,一会儿要接龙。

喜悦而又紧张的耐心等待之后,舞过了湾里和小洼里的二、三十户人家,表爷爷手挑竹纸糊的明亮灯笼打头引路,锣鼓班子前呼后应,虎头打牌分立两侧,看热闹的人群攒动簇拥,威仪庄重的龙由前头龙珠的引导,在喜气洋洋的乐声里大驾光临。

爷爷手里的鞭炮闪亮作响,热烈欢迎。龙珠上下弹跳,龙头友善地点头行礼,许多条板凳相连、竹蔑和竹纸糊成弧形龙身的波浪形长龙蜿蜒而入,每一节弧形龙身里都燃着明亮的蜡烛。三叔和小叔相继走上前,接过龙身下两个表兄弟肩上的板,替他们舞,好让衣扣张开、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的表兄弟们休息一会儿。龙开始在门口坛上盘绕飞舞,又不时驻足造型。青阳的板龙是所有舞龙种类中最难舞的一种,技术要求最高,舞起来也是最精彩的。

“挂红”,也叫“挂胡子”,村里只有家里最惯的几个男孩子曾经挂过,过年前,爷爷就说要给我挂,现在,要来真的了。

龙盘着身体停在坛中央,我穿着过年我妈给我做的一套新衣,黄色灯芯绒拉链衫和长裤,爷爷牵着我的手,站到龙头前面。龙额上镶嵌的华美的金丝红绒线小球在微微颤动,大大张开的红色上颚贴着八仙过海的各种造型,美仑美奂。

可是,圆睁着的龙眼,红红的又长又密的龙胡子,让我有点怯,我不敢一个人在龙胡子下面钻。

爷爷也不是个喜欢抛头露面出风头的人,在四周抬龙和观望的百十号人目光下,甚至有点腼腆。他猫着腰,抱着我,在龙头下钻进钻出,绕着龙胡子转了三圈。表爷爷细致而恭敬地扯下一根龙须,搭在我脖子上,“保佑小吉,平安健康,长命百岁,诸事顺利……。”

锣鼓唢呐复又齐鸣,生龙活虎的大小伙子们一只胳膊举起,将扛在肩膀上的龙高高地抬过头顶,随着快速奔跑,另一只胳膊在身边高高甩起,嘴里吆喝着“嚯~~~嚯~~~嚯~~~”。板龙狂舞,翻滚穿梭,气势恢宏,四周看热闹的人开怀欢呼。

爷爷拿出两包芜湖香烟,奶奶捧出装有冬米糖、花生糖、芝麻糖和蜡烛的细篾箩,敬给舞龙队伍里记账的、收礼的爷爷和伯伯,还有红包包着的一元钱,那是为“挂红”额外贡献的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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