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中的博子晃了晃,说道:“这种玩法一共有五枚博子,故称为‘五木’。将五枚博子揉搓在手掌中,投掷而出,若五枚博子落地,都是黑面向上,便是‘卢’。卢,是黑色的意思,意为五枚博子都是黑色,也就是五只牛犊都向上。这便是最大。其次的情况是五枚博子中有四枚黑子和一枚白子,那么图形上便是四只牛犊而只有一只雉鸡,这样的结果采名叫做“雉”。把它和“卢”相对比,则要低一等。从这往下论及,博子的黑色和白色相互杂糅,每种结果变化都不相同。”她看三人听的认真,指了指杯中酒,说道:“输的人饮酒。”
她本以为辛盈是名门大户的小姐,应该不喜这一套三教九流的博戏之法,谁知,她第一个喊道:“好。不光饮酒,还要讲一件……趣事。”
潸潸笑道:“没问题。那就从我开始。”当着封之信,她不能运内功,受伤后手上又没有力气,随便一掷,竟然是四白一黑。
银泥笑道:“就你这手气,真是又菜又爱玩。”
按着顺序,下一个是银泥,她往桌上一掷,乃是四黑一白。
再下一个是辛盈,她慢慢拾起五枚博子,放进手心里晃了晃,轻轻一喝,将博子掷了出去,声音清脆有力,掷博子的手法也娴熟轻巧。
潸潸和封之信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位辛家大小姐,竟然是个五木的爱好者,这一喝,便叫“呼卢”,是行家里手才知道的玩法。
五枚博子落到桌上,居然真的是个“卢”。五子全黑,五牛聚首,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潸潸笑看着封之信,就见他随意拾起五枚博子,单手一掷,五枚博子在桌上转了转,落定一看,竟然和潸潸的一模一样,也是四白一黑。
封之信轻轻说道:“我陪你。”
银泥叫道:“罚酒罚酒。”
潸潸举起酒杯刚要喝,封之信道:“她身上伤势未愈,我来替她喝。”说着就要拿她酒杯。
银泥伸手拦住:“封大人,有种玩,就得有种输,不是吗?别人替喝,这算怎么回事?”
潸潸笑着将封之信的手推了回去:“有种玩,自然有种输。”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盈向着银泥一使眼色,银泥说道:“光喝酒可不行,刚才咱们说了……”
“趣事嘛,我还真想起一件,要不要听?”潸潸又斟满酒,看着封之信微微皱起的眉头,低声说道:“放心,总不能是我一直输。”
辛盈说道:“快说快说。”
潸潸回忆了一下,便说道:“我本是青洲城人士,青洲城临海,我幼时,有一次城中来了一个商队,据说是自海上来的,商队中有个商人名叫李承,是个骄奢豪横之徒,他到了我们青洲城,一掷万金,买下了一座大宅院,便想找个文人墨客给宅院题字,他名字里有个承字,就给自己的书房起名为‘承恩斋’,听着挺有感恩之心的人,没想到却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她说着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见封之信目不转睛的听着,朝他一笑,接着说道:“他宅院落成之日,花重金邀请了很多城中著名的生儒前来题字,可是每个人都是刚刚提笔写了两笔,便被他手下的勇夫所杀,一连杀了十四个人以后,有人报了官,没想到这个李承更是买通了官府,对他这种杀人行径不问不咎。”
银泥听到这,忍不住问:“他为何要将这些人杀了?”
潸潸说道:“我当时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原来,这些人在写承恩斋的承字时,按照笔顺,先写的是个‘了’字,李承说道:‘我大宅新落,买卖兴隆,财源滚滚,来日方长,怎么能就这么‘了’了’!”
辛盈惊呼:“竟能因此原因就随意杀人!”
潸潸说道:“没错,就是这么可笑的原因。”
银泥问:“那这宅院到底有没有人题字了?”
“有!”潸潸说道:“当时人群中走出一人,提笔写这个承字时,先写了一个‘王’字,李承一见,大为开心,当即就赏了这人黄金百两。”
银泥骂道:“见钱眼开的家伙,居然还为这等人渣题字。“
潸潸一笑:“这人收了黄金百两,反手就用毛笔将这李承的脖子抹断了。“
辛盈吓得“啊“一声惊呼。
潸潸看着她的模样,回想起那是自己第一次亲眼看见阿鬼杀人,也错愕了半晌,才心神初定。
封之信忽然问:“潸潸,那时你多大?”
“八岁。”
封之信点点头,不再发问继续听她讲话。
潸潸说道:“我们青洲城最高的山上有一口大钟,名为‘幽冥钟’。前朝有诗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还有地方‘暮鼓晨钟’。但在我们青洲城,钟声可不是用来记时间的,而是用来致哀的。我们那里没有晨钟,也没有夜半钟。只有家人、朋友、父老乡亲去世,才会鸣钟致哀。所以这口钟,叫做‘幽冥钟’,每当它响起,全城的百姓,便会原地静默片刻,以示对死者的尊重,对生者的宽慰。一口气死了十四个大儒的这一天,‘幽冥钟’足足响了十四次。”
银泥听的眼泪汪汪,骂道:“让你讲有趣的故事,你在讲些什么?”
潸潸说道:“不知为何,今日忽然就想起了这口‘幽冥钟’,这不有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