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和手的温度都是偏凉的,凉又淡的一个吻,给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空感。
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头发摸着,安抚地说了句丧心病狂的话:“大白天的可不能让你哭。”
是的,丧心病狂。
迟三穗应该没有把他话里的潜意思理解错。
她恼羞成怒地挣开他的手,把感动的眼泪憋回去:“我劝你做个人别做禽兽,大白天的别让我打你。”
话刚说完,旁边的电脑就响了两声。是上一届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如今在南港大学读计算机专业,偶尔会请沈妄帮忙做程序设计和编程系统的课题作业。
沈妄起身坐过去看了一眼,正打算让迟三穗回房间睡。就见她趴在沙发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双水濛濛的眼,鼻头红红的。
很可爱,他用了这样一个词形容。少女一张冷艳的瓜子脸,气质偏冷,但机灵得很,身体里藏着个有趣的灵魂。
他喉咙紧了紧:“做什么?”
“我突然发现你网吧键盘挺多的,以后犯错了是不是可以跪键盘?”迟三穗一本正经地问。
小姑娘开始钻空子了,刚说了能让她肆意妄为,别说跪键盘了,她要求换女装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沈妄侧过头看她,身子往椅子上倾了倾,半响,舌尖抵了抵牙床:“这叫家法,就算要我跪,前提也得是你上了我沈家的户口本。”
迟三穗:“玩你的电脑去。”
她把自己埋进了沙发里,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坐在电脑桌前的那个少年。
一贯漫不经心的人在认真做一件事时总是格外迷人,修长的手指,稍稍上挑的内双眼尾,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细密覆下来的睫毛被阳光打得一片金黄,
迟三穗默默想,明明帅得很有特色,为什么一移开眼再看过去,在她脑子里又成了一个新模样,脸盲症的基因真是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沈妄给她的感觉总是很矛盾的,她联想起在曼哈顿那个傍晚,少年眉目黑沉,眼神冷戾尖锐,脸上还挂着一道血痕。
就好比他刚刚还说了一句“觉得活着和死了都没太大区别”,那种外在表现出来的冷血和丧气,让人太难以忽视了。她在美国拉了他一把,又好像是在把他从那种情绪里拽出来一般。
然后她回了安清市再遇见的沈妄,是赫赫有名的校霸,关于他的神话传说贴吧甚至有人写同人文。
但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沈大佬长得帅气,上挑的眼尾总带着干干净净的笑意,穿着一尘不染的校服,连成绩也不错。
迟三穗在梦里看见的他,赤脚踩着碎玻璃而来。脚下血肉模糊,手里拿的却是一朵蔷薇花。
在温柔和暴戾之间转换,亦如他在一个公子哥和网吧穷学生身份之间的转换。大部分时候就是淡,很少对什么东西停留目光,也很少执拗地想得到一样东西。
“沈妄。”迟三穗喊他一声,踌躇着该不该问。
沈妄从来没问过她什么事,像是与生俱来的好修养。即使是在打了张渡之后,他一直是以等她说的态度。好像如果她不说,他也不会好奇,不会强迫自己把事情说出来。
尽管对蒋承之前的那句“欠着钱”、对王小川说的“捅了人”、对他刚刚说的“自生自灭”都很好奇,但沈妄要是不想说,她还应该问吗?
沈妄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过头来看她,像是无声地问她什么事。
迟三穗垂着脑袋安静了一会儿,声音断断续续地大了点:“沈妄,我觉得我这个人新鲜劲儿挺大的。虽然不知道会喜欢你多久,但是短期内最喜欢你,要是不喜欢你了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她这话实诚又残忍,按道理说,这种话两个人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可她偏要说得明明白白。
“好。”沈妄淡淡地应了一声。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沉,在窗口那台绣球花和桌上的玻璃水杯上投下浮影,丁达尔效应使灰尘颗粒在空气的通道中发出闪闪的光彩。
沈妄揉了揉酸痛的后颈,把手头上敲好的代码发过去,看向蜷缩在沙发上睡了快三个小时的人。
她睡相真的很差,毯子被踢到了小腿。她上衣短,往上一动就露出了白白嫩嫩的小肚子,沈妄坐在一旁的地毯上看了两秒,赶紧帮她拉上去。
过了一分钟不到又被她踢下来,反反复复三、四次,沈妄发现小姑娘的眼睛紧闭着,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醒了就睁眼。”
迟三穗不好意思装下去了,看了一眼手机,回了几条葛烟的信息。蜷着手指坐起来醒了会儿神,耳朵通红通红的。
“是不是感冒了?”他俯身过去想摸一下她的额头。
迟三穗下意识往后躲,刚起来又有点低血糖发晕,手往前随便一扯,拽着他的领子扯了过来。
茶几靠沙发那块地方本就不大,沈妄一个没站稳,鼻梁往前磕在了她的锁骨上,闷哼了一声。
“力气这么大。”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低声笑,“占哥哥便宜啊?”
很熟悉的台词,两个人离得很近,他鼻尖还靠着她的肌肤。整个人结实温热的身体半压在她身上,迟三穗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说话间的热气和胸腔低低的震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