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来京中时,灵动、机敏,天不怕地不怕,勇于直言。现在他沉稳了,思考的时间更长,说话间也开始犹豫拟词。
这不是年龄能带来的,而是在京中生存一段时间后,心性发生了改变。
良久,天昌帝终于再次发问,他把语气放得很温和,但是藏不住其中的锋利:“除了送花,还有其他事情吗?”
云成抿了抿唇:“何尚书最后一晚去看了邵辛淳,说了好多话。”
天昌帝沉默许久,才说:“人之常情。”
云成点头:“守门侍卫说……”
他简略停了停:“何尚书出来的时候在擦眼泪。”
一个中年男人,又身居高位,想要什么只需一伸手,天边的星星都能摘来。
能让这种人落泪,如若不是情深,便是灾殃。
“皇兄,我听说过一句话。”云成把音量压低的同时,自然而然地换了自称。
天昌帝毫无察觉,习惯性皱起的眉头在他额上留下深深痕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云成在寂静与冷香中说:“杀徒如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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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下了第一场小雪,赵宸贺在家半是养伤半是思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出现了万年殿内。
天昌帝看着他大步走进来,察觉这见过多次的情景已经许久未见。他让福有禄搬来凳子,而后沉默许久,才问:“伤好了吗?”
“好多了。”赵宸贺说,“谢皇上关怀。”
天昌帝点头,看着他虽然言语恭敬,但是眉目间的态度却不如之前那般放松。
他心里愈发后悔自己不该打他,同时又升起一股怨愤之气来,觉得他就算挨了打,也该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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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福有禄把圆凳放在赵宸贺身后,赵宸贺看了一眼,鼻尖动了动。
然而天昌帝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福有禄的靠近而表现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来。
赵宸贺坐在圆凳上,抬首问:“皇上召臣进宫,是有急事吗?”
天昌帝盯着他,良久叹了口气。
窗边摆着的九里香不知是不是地龙烧得太旺,个头一蹿再蹿,竟然已经长到了天昌帝的后肩。
“我身体不行了。”天昌帝抬眼看着他,静静地说,“我近来总是嗜睡,看奏章时间久了也力不从心。”
赵宸贺收回视线:“皇上春秋鼎盛,小病养养就好。”
他大约还在生闷气,天昌帝觉得他的语调和眼神都不如从前。
远处挂在门边祈福的黄色纸符,下头吊着的红穗哑铛随着偶尔进来的风摇摇荡荡。
天昌帝仰头望了片刻。
“我父王当年封号为‘荔’。”他盯着那处出神,“是高祖皇帝希望他温和雅致的意思。”
福有禄悄悄退出去,把门边厚重的鹅羽门帘整理平整,叫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当年我父王发动宫变,带着我杀进皇伯伯寝宫。我看到好多人死在尖刀之下。”天昌帝一动不动,“但是我没办法,我阻止不了。”
高悬的穗子停止了晃动,静静地吊着,红得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