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昌帝闭上眼:“他失败了。太上皇——我的堂兄仍旧继位为帝。他没有因为我是从犯就处置我,照样封我为忠勤王。用封号提醒我,让我忠,让我勤。”
“十七年。”他伸出手,解开了脖颈上的狐裘。狐裘底下陈旧的伤疤露出来,解封了那段陈年往事。
“皇兄时刻监督,几个庶出的弟弟也不省心。我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他支在榻上撑住头,眼皮沉重疲惫地抬不起。
内室静得出奇,门外偶然传进来几下窸窣的脚步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天昌帝缓了足有半刻钟,才说:“宸贺,你还记得我登基的那天吗?”
“我登基后,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行,比不上太上皇。”他睁开眼,眼泪掉到了矮桌上。
那块泅湿的印记里仿佛匆匆略过了十七年的难堪,以至于回想再回想起来,只觉得短促而荒诞。
赵宸贺的神情终于动了,他张了张嘴,低声安抚道:“皇上保重龙体。”
“我是害怕。”天昌帝说,“怕你像他们一样,觉得我软弱好欺,也怕你恃宠生娇。你在太上皇退位前两三年才崭露头角,他退位那年把你提到了廷尉的位置上。”
天昌帝掀开眼皮盯着他:“太上皇退位诏书颁发的前两天夜里,他召你单独进宫密谈。你们谈了什么?”
赵宸贺沉默片刻,收敛半垂的眼睫挡住了大半神情,那眼神让人看不懂:“说让我跟陈阔打擂台。”
天昌帝低低嗤笑:“那是为了让你跟太尉分庭抗礼,不是倚重你。是朕,一步步给你实权。”
赵宸贺起身要跪,不等他认罪,天昌帝就清了一下嗓子:“你坐好。我们君臣一心,不必要这些虚礼。你只说,这件事你做得错了没有。”
“错了。”赵宸贺站在一旁,“唉”了一声,“我认错,也认罚。”
天昌帝盯着他。赵宸贺又实在道:“若是皇上没有消气,那我就再去挨二十板子。”
“绝不会再打你了。”天昌帝笑了一下,靠在垫子上,伸手揉了一把发僵发麻的脸。
赵宸贺也挑起嘴角哼笑一声,继续坐在了圆凳上。
福有禄从外头进来,端着两盏茶,依次送到二人手边。
赵宸贺接了他的茶,叫他身上的香味熏的够呛。
天昌帝喝了一口润嗓子:“你帮朕想想,看有没有办法能让那些人闭嘴。”
赵宸贺屏息等福有禄走远了,才开口说:“太子是一定要立的。既然皇上打定了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腕强势,直接册封。”
天昌帝喝了口热茶就有些困倦,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御史台那边……”
赵宸贺:“如果不册太子,御史台也会说皇兄心意转圜不定,不如把事情摊开来说。”
“怎么说?”
“您病着,也是好事。”赵宸贺说,“既然病得起不来身,那就让太子涉政,试着管管事务嘛。”
纵然天昌帝在一般情况下都认可他,但是这主意未免过于荒唐了。
景复年龄小是一方面,现在想要立太子都不成,御史台难道还会同意让小孩子管理朝廷事务吗?
“太子不会没关系。”赵宸贺说,“御史台最多以死相逼,到时候您再后退一步,不让太子涉事,答应他们只立太子,这不就成了。”
天昌帝缓缓喝着茶,门边的帘子又没掖紧,纸符又开始晃荡。好在节奏悠然,不至于使人烦闷。
但是天昌帝还是说:“去把门帘换掉,总是漏风。”
福有禄领命去了。
“我早该叫你来商议。”天昌帝看着赵宸贺,一边笑一遍说,“还是你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