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第五十四回(2)
中书虽然亮出底牌,却仍不愿专权,还是上书请皇上下诏召集中书、尚书、门下等三省官员及学士、御史们一起讨论讨论。结果,愣是在尚书省开了一次大型讨论会,越争越激烈,始终莫衷一是。
自打史志聪贬出蕲州,太后知道大势已去,遇事只好一味装傻。可一听到要尊奉濮王为皇考,还是不顾一切地骂开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从来国无二君,家无二尊,难道他们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允让做了皇考,王氏、韩氏她们做了皇后,哀家与仁宗往哪儿站?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先帝与我这个太后?简直反了!”
吓得邓保吉一个劲儿地叩头:“太后千岁,太后千岁,您请息怒!现在不比当初,您要多保重呵!”
这话越发叫太后来气,睁着眼睛吼道:“呸,现在怎样,当初怎样?忍气吞声,不也是这样嘛!去,替我拿纸笔来。”
“您要做什么?”保吉益发害怕了,颤着嗓子说,“太……太后,您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呵!”
太后仍然难解火气,啐道:“你怎么就一点儿刚气都没有?天塌下来,有哀家顶着,碍得着你吗?去吧!”
纸笔一到,太后当即提笔写了一份手诏交给保吉:“去,送到中书,直接交给韩琦。”
韩琦接到手诏一看,全是骂人的话,责骂他们忘恩负义,背叛先帝,等等。韩琦这才想起孙固孙和父的话,不该完全忘了太后!这事没有太后支持,怎么能顺当呢?抬眼瞅见保吉还站在那儿,一脸的无奈,不由得关照道:“对不起,公公辛苦了!请坐吧!”
保吉仍然有些惶恐,道:“不坐了,我还要回去复命呢!也不知道太后说了些什么?她很不高兴,或者会说些考虑不周的话?要是那样,还要请相公多多原谅!”
韩琦一笑:这邓保吉到底与史志聪不同,倒是一个可以团结的人。嘴里说道:“公公这话,叫我们做臣子的如何担当得起?太后不论说什么,我们做臣子的只该听从教诲。今儿不行了,请您转奏太后,改天我再当面向她老人家谢罪。太后身边有公公这样小心谨慎的人,时不时地劝她,开导她,是太后的福气,也是朝廷的幸运。我这个做丞相的,也要好好感谢您呢!”说着,当真叉手向他敬了一礼。
这话软中带硬,邓保吉如何听不出来?一面还礼不迭,一面说道:“相公折煞在下了。您敬请放心,有我们在太后身边,断不会不劝她与官家一心一德、娘母子亲热的!”
韩琦又夸了他一句:“能这样,您就替朝廷立了大功了。”
保吉得到夸奖,喜滋滋地去了。
回到慈寿宫,太后问道:“韩琦怎样?”
保吉回道:“启禀太后,韩琦态度倒是很恭顺。”
太后冷笑道:“不恭顺,也要他敢!他没说什么?”
保吉道:“说了,说一切都听从太后教诲,改天还要亲自前来向太后谢罪。”
“他真是这么说的?”太后有些不信。
“奴才有几个脑袋,敢在太后面前撒谎!”保吉发急道。
太后不说话了。其实,手诏这里刚一送走,她就有些后悔这事做得太冲动了!就是怪罪他们,也要找机会,等自己冷静下来再说呵!全是因为这些天叫气憋的,让自己失去了理智!好歹他们已不再强梁,且等等再说吧!心里,已经落下一丝免战的意思了。
改天,韩琦先与皇上打过招呼,果然领着几位中枢大臣到慈寿宫来见太后了。行过大礼,太后吩咐:“赐坐,赐茶。”
韩琦首先谢罪道:“太后,尊礼濮王的事,都是微臣一时考虑不周,没能及时禀报太后,讨您的旨意。今天专门来向太后请罪,请太后降旨责罚!”
太后见他果真是来请罪,反倒无法措词了。一时情急,竟不由自主地说道:“那天哀家也是一时之气。你们替皇上尽忠,何罪之有?快不要这样。否则,哀家更难堪了!”
韩琦躬身谢道:“感谢太后原谅。说到尽忠,实在惭愧。不过,倒也多少体谅了皇上的一点心意。皇上进宫之前,一直在为濮王守丧。进宫为皇,不忘生父之恩,是人之常情,也是圣上孝悌德厚,太后见了,自然也会高兴。可圣上虽有尊礼濮王的想法,却始终没有行动,只将尊隆先帝摆在第一位,这也是太后看到的。”
太后点点头:“倒也是。”
韩琦继续道:“做臣子的,上人因为下人显贵,都会得到朝廷恩赏;贵为皇上,对于亲生父母却不能有任何尊礼,那心里自然不好过。我们几个做臣子的,就是因为这个,才上书请求下诏要大家议议:究竟如何尊礼濮王才合礼称情?中书并没有先入之见,一定要怎样怎样。真要做出什么,还能不来讨太后的旨意吗?直到翰林有人上书请称濮王为皇伯,我们觉着不妥当,生父称伯不伦不类不说,查查历史,无论古今,都没有称皇伯的,称皇考的倒是有几个例子,这才上书谈了中书的意见。仍然不是定论,还是请大家广泛讨论。这是太后您知道的。”
太后一脸迷惘:“原来是这样?”
韩琦仍然接着自己的话头,朝下说道:“太后先前不是问过昌邑王的事吗?”
说到这里,韩琦停了一下,似乎意味深长地瞅了太后一眼。太后见他突然抛出这个问题,心里猛一咯噔:他要干什么?韩琦却又朝下说了:“昌邑被废之后,是汉宣帝刘询接的位。欧阳大人,您历史比我熟,您给太后说说吧。”韩琦向欧阳修一点头,便端起茶杯呷茶了。
大宋遗事 第五十四回(3)
欧阳修接过话茬,给太后解释起宣帝与光武帝的事来。
一席话下来,连太后也迷迷瞪瞪,不知道是非究竟在哪儿了。
临走的时候,韩琦说道:“请太后放心。尊礼濮王的事,中书遵照您的旨意,已报请皇上,暂时中止讨论了。什么时候再提,究竟怎么办好,一切都听太后安排。”
不久,果然下诏中止了讨论,只要有关部门博采典故,上书相告。太后接过球,反倒寝食难安了。史志聪被贬走,等于断了她的一条臂膀。没办法,只好找邓保吉商量了:“保吉,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保吉摇摇头:“不好办。球踢给我们,一切就得慈寿宫承担责任了。韩琦说的也不是一点没有道理。皇上进宫前一直为濮王守孝,进了宫,怎能将他完全忘了?真要忘了,与一般人见利忘义,望红背绿,还有什么区别?皇上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奴才猜着,这尊礼濮王的事,没准就是皇上自己的意思?至少,也特合他的心。尊礼,不崇奉为皇考,怎么尊?圣上现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