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人已经睡了。”
来人正是范秉。在公冶白面前,他似乎特别不自在,摸了摸脑袋,眼神闪烁地应了一声:“哦,麻烦公冶先生了。”
“嗯?”公冶白挑眉。
“……十七哥。”范秉认命地唤了声旧称呼。
公冶白这才点头,迈步离开。走开没多远,突然想起什么,“鬼谷那五人如何了?”
顿了一会儿,身后才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照理来说……应该还活着吧?”
噗——这小子到底还嫩些,下手不知轻重。不过瞧他这样护着范轻波,想来是认定她,不会再回去了。公冶白叹了一口气,当年那批新人中最有天赋的两个,一个是当朝太子,另一个就是他范秉了。先帝委以重任,分别让他们接近第一女官高遗爱与叛党后人谢依人。谁会想到他现在竟然假戏真做,当人跟班当上瘾了?
认真说起来,太子又何尝不是假戏真做?瞧他对第一女官千依百顺的模样……
这几代影卫,一部分跟保护对象产生感情要么不务正业要么干脆卷款潜逃了,一部分被先帝卖去和番了,还有一部分如他这般入朝为官了。唉唉,莫非影阁注定后继无人?难怪阁主最近下了紧急文件,要求建立和谐影阁,增强影卫对影阁的自豪感、荣誉感以及归属感。
公冶白摇着头,朝着城中某尚书府邸的方向去了,身影渐渐消失在晨曦之中。
日上三竿,画巷巷尾仍是一片寂静,仅有的两户人家还在集体补眠中。直到一阵杀千刀的吵闹声在书范两家门口轮番响起。
“范老大!范老大!快开门!夫子又死了啦!”
范轻波带着满眼睡眠不足的红丝,抓狂地披了件衣裳起床,打开门,却差点踩到人。
“犯病?你怎么会睡在我门口?!”
只见范秉抱着被子坐在地铺上揉眼睛,显然也是刚被吵醒。听到她的声音,嘴一瘪,顺势抱住她的腿,大声地嚷嚷:“我要保护主人!”
她愣了下,然后想到大概是凌晨美人哥哥送她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等门的范秉,把她被抓的事告诉他了。头一次,面对他抱大腿的动作,她没有一脚踹开他。也许是劫后余生令她有了感恩的觉悟,她想,这位少年虽然一天到晚都在犯病,却也是真心对她好的。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动作有些生硬。
不过很快的,摸的动作就变成了抽打,因为地上的这个少年因为她难得涌现的人道主义关怀而激动过头,嘤嘤哭泣了起来:“呜哇……都怪我不好,我被五姐暗算,我没用,我没有保护好主人!我发誓!从今天起,我要对主人寸步不离!不管是吃饭睡觉洗澡上工上街还是上茅房,决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负主人!谁敢对主人不利,就从我范秉的尸体上踏过去吧!嗷!”
她礼貌地听完他的话,然后面无表情地出脚,一击脱离,绕过他往外走。
她想,这位少年虽然是真心对她好的,但一天到晚都在犯病果然还是不能忍啊。
范轻波横过院子,到了门后,听敲门声音有古怪,留了个心眼,高声对外面喊道:“我要开门了,你们都不准敲了。”敲门声稀稀疏疏地停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果然看见每一个小孩子手里都拿着一个石块儿。
——也就说,如果她直接打开门,那么这些石块儿都将招呼到她身上。
该夸这些小孩聪明伶俐么?知道用手敲门又小声又会痛。
那群以皮蛋为首的小毛孩们见到门开了,纷纷丢下手中的石块儿,瞬间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汇报着最新发现:“范老大,夫子又死掉了啦!怎么叫都叫不醒哦!秋意姐姐去请大夫了!”
范轻波吓了一跳,这下什么瞌睡虫都跑光了。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想起他的毒,还有割腕后的失血过多,心中开始担心起他原地复活功能失灵,真的有什么事……她二话不说拨开孩子群,大步流星走向对面的书府。
刚追出来的范秉亦步亦趋,紧随其后,那群孩子也不甘示弱地跟上。
呼吸平稳,面有血色,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睫毛很长……唔,跑题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眉头紧锁之外看不出任何异状。
范轻波盯着在床上挺尸的书生,怎么看怎么不像要死的,更不像已经死了的。说真的,这家伙究竟怎么当人民教师皇朝园丁的?把这群孩子教得连点常识都没有,动不动就说他死了……
“怎么样?范老大,夫子是自杀还是他杀?”
说话的小孩摸着下巴,颇像那么回事地问着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范轻波眼珠转了转,突然冲着孩子们神秘地一笑,“你们想不想看到夫子起死回生?”
“想!”
孩子们都兴奋地喊着,只除了一个人。
皮蛋撇着嘴,嘟囔着:“如果夫子不再要我背书的话,我是不介意看一看他起死回生啦。”说着又烦恼地看了范轻波一眼,“范老大,你真的不要教我们了吗?人家比较喜欢听你讲故事啦,夫子教的那些都听不懂,搞得好像人家很笨一样!”
噗,她完全可以想象书生对他们授业传道的模样,也完全可以想象他们听得一脸困惑纠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