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姬辉白的话,宁媛仪有心接口,但眼看着对方那不甚明显却也不容错认的温和笑意后,不知怎么的,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而姬辉白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同宁媛仪交谈的心思。淡淡的同对方继续聊了几句客套话,姬辉白便道:“夜深了,王妃早些休息吧。”
姬辉白的言下之意却是要离开了,这也是他平日里惯常的举动——每隔一段时间来德馨院一次,稍坐片刻便即离去。
往日里,宁媛仪因为种种缘故还有自身的个性,总是默默的送姬辉白离去。但再温和的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又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故此,这一次,宁媛仪低声地、却又透着隐隐坚定的开口:
“王爷,夜已经深了,不若就在这里歇息吧?”
姬辉白的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本王还有些事,留在这里难免打扰王妃。”
“妾身今日想陪王爷把事情做完。”宁媛仪轻声道。
“本王在做事的时候并不习惯身旁有人……王妃体虚,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姬辉白道。
宁媛仪的脸微微白了,但她还是继续道:“就算是妾身求您——王爷,这一夜留下来可好?”
姬辉白又皱了眉。这次,一道小小的凹痕突兀的出现在那几无瑕疵的眉心之间:“王妃可是优什么话想说?但说无妨。”
宁媛仪的眼睫轻轻颤抖一下,却并没有开口。
姬辉白等了一会。而后,他淡淡道:“若是王妃没事,那本王便先走了。”
言罢,姬辉白起身便向外头走去,竟是没有半分留恋迟疑。
眼睫的颤抖已经蔓延到唇上抖着张了几次口,宁媛仪终于在姬辉白即将迈出里屋之际喊出了声音:“王爷!”
姬辉白的脚步停下,却并未转身,只道:“王妃还有什么事情?”
连着吸了几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宁媛仪这才舔舔干涩的唇,道:“王爷,孩子已经满月了……您不赐一个名字给他么?”
“名字的事便由王妃做主了。”姬辉白回道,随即说,“除了这个,王妃还有什么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
仿佛体内支撑的骨头被生生抽离,宁媛仪脸色苍白,只觉手脚发软,直到伸手扶了一旁的桌子,这才堪堪撑住身子。
尽管是背对着宁媛仪,但从身后传来的叮当声中,姬辉白还是能推出大概的情景。
面上终于有了些动容,姬辉白在一瞬之间想要转过身子。
但终究只是一瞬。
下一刻,姬辉白微见波澜的心又再一次如明镜般平滑,不见一丝涟漪。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寂。直至一个疲惫惘然的声音响起——直至宁媛仪的声音响起:
“王爷,长皇子着人送来的这份礼物并非是给您的孩子……而是,给您的吧?”
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姬辉白终于转身,正看见一张满是茫然的脸。
独自怔然了好一会,宁媛仪这才察觉姬辉白看着自己。四散的眼神落在姬辉白脸上,宁媛仪面上的茫然渐渐转为苦涩:
“王爷……那提在扉页的一字一句固然都可以看做是对孩子未来的期许。可若是换一个角度看……换一个角度看,那一字字,一句句,不都是在写您么?”
宁媛仪笑着,很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哪一句,不能说您;又有哪一句……不是在说您?”
姬辉白沉默,并不言语,无异于默认。
仿佛终于没有了支撑的力气,宁媛仪扶着桌面缓缓坐下,眼中再没有了半分神采:“我之前只以为王爷你是不喜欢我,我认了。可是……”
宁媛仪扶着桌面的手指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素来柔和的声音,也随之暗哑:“可是,你和他是亲生兄弟啊!……若非是母妃一再的明示暗示,若非您之前异常的种种举动,我、我——”
宁媛仪再说不下去了,但姬辉白却依旧没有开口的欲望,哪怕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