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听琴,试棋,看字,验画。
而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就这么带了随身小厮和那两个从头到尾不曾说话的人走了。
那褐褚衣衫的人一路叹气,跟在梁长书身后,却走在皂白衣衫之人的前头。末尾,是并排两个小厮。
“梅蕊,那两位也是府中谋士么?”
“回公子,前头那位梅蕊不认得,后头那位是梁大人得力的潘幕士。”
不认得……
各路人马开始动了么……
“穆炎,你要午睡么?”宣纶还没有到,扭头问穆炎,看到从不曾有过动静的黑色眸子,顿觉自己多嘴问了个傻问题,“和我一起学琴吧。”
“是。”穆炎应了,而后看看我面前的琴,略略有些局促。
“没让你弹。”我失笑,又不是嫌他手上伤不够多,“我是说,你反正也没事,一边坐着,听会也好。我的就罢了,宣公子的琴艺还是很不错的。”
“是。”不知他是不是松了口气,起码我觉得他看上去安心了些。
“对了,要是不耐了或是有事,自己走开就好,不要枯坐。”中午喝了汤的,一直坐那,我岂不难为他。
“是。”
应该没有什么遗漏了。
看向窗外秋末冬初的辽远天际,而后试了试音。
“宣公子这一曲后三段,续得好。略作修改,再多演几次,便是成了。”
“公子谬夸,宣纶不敢当。”宣纶微微叹了口气,“第四段,尚欠好几分的火候。末尾,又嫌不得免俗。大人生辰庆典上多名流,不乏此道中人,这曲所续拙劣,怕还是入不得眼。”
和那名流之士稍才华就能得到词藻华丽的赞誉不同,宣纶身份卑微,一般的出彩,未必能得人欣赏。所以,这孩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四段之处是否讲那飞腾光越的境地?”喝茶沉吟了会,我开口,“若是如此,在下尚有几个野闻奇事,或许可以一听。”
“公子过谦了,请讲。”
“曾听人言,北边的北边,天的尽头,有一座高高的山。山顶常年冰封积雪,风暴冰凌呼啸从无一刻间断,寒冷异常以至于寸草不生。而刨开那十人高的雪,再凿开那十人厚的冰,露出的山体上,有十人长的大鱼,栩栩如生,却已经化成了那岩石的一部分。”
宣纶坐正了身子,静待下文。
“南边的南边,海的深处,群岛之间,有一族擅捕鱼的人。那一次十年的大旱,海水下降了十人的高度,稻米颗粒不收,岛上的人们纷纷捕捉鱼儿为食。而后,他们族里,最勇敢的小伙子,驾着最大最牢固的船,在夏天最热的一天,向着海的最深处出航,捕捉到了一条最大的鱼。”
“那鱼,十人长,和山顶石中的鱼,一摸一样。”
宣纶屏低了呼吸。
“北边的风,和南边的风,把这两件特别的事带到了一个博学的老头子那里。那个老头子头发已经秃顶,雪白的胡子和眉毛却一直拖到地上。他听清楚了风里的故事,感叹——”
宣纶往前凑了几分。
“沧海桑田。他告诉不明白的人们,很多很多的年代前,现在是最高的山的地方,那时是最深的海,而现在是最深的海的地方,那时是肥美的桑田。他还说,也许,现在是最肥美的桑天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后,会变成最高的山。”
看在宣纶眼睛发亮的分上,原谅我的胡诌吧……
“再后来,这个故事传到了现在最肥美的那片桑田里,最美丽的姑娘耳中。她爱上了他们那里最勇敢最英俊的男子,但是男子家里很穷,姑娘的母亲害怕女儿嫁过去后吃苦,不同意他们的婚事。那男子决心从军报国,觅了功名回来娶姑娘。而那姑娘的母亲打算趁男子出门的时候,讲姑娘嫁到当地最富有的人家去。这个姑娘听到了这些神奇的传闻,于是在分别的时候,为她的爱人唱了一首歌。”
宣纶微侧了头,静等我开口。
“歌是这样说的——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山无陵,江水竭,冬雷夏雪,天地合……”宣纶咀嚼着这些词,长长沉默,而后忽然抬头问我,“公子可知他们后来如何了?”
“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们的后来。”喝茶缓了口气,略略有些担心,自己要可不是想给宣纶灌输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