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慎言疑虑陡生,正要唤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光景扭曲,林间不知何时弥漫出一层薄薄的粉色烟雾,士兵们被这粉雾罩住,纷纷倒地。
杜慎言焉能不知,这是岭南常见的瘴气,可是这里为什么会突然生出瘴气来?纵有疑惑,身体却不容他再思索,眼前一黑,他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杜慎言再次醒来,已是被关在一处黑黝黝的屋子内,他双手被反绑着,使不出一点力气。头靠在粗糙的墙壁上,凉凉的温度让他脑中逐渐清明。他应是被这帮蛮夷给抓住了,这帮蛮夷没有当场杀他,却将他绑了回来,不知有什么打算。
他带兵前来瑶瓦寨,并不打算一上来就与对方兵戎相见,只不过想凭借着兵力上的优势,好好与对方谈判,却没想到中了对方的埋伏。只是这帮蛮夷怎么知道自己会带兵前来,还能在路上设下埋伏?姚武熟知地形,带他们走的这条路理应避开瘴气滋生的地段,为什么半途会遇上瘴气?
姚武!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产生。
齿间一合,咬痛了舌尖,全身止不住抖动,不是因为怕,却是气的。
双方厮杀的时候,他便觉得姚武有些问题。这混账东西竟然敢勾结外敌,把自己人送入敌人手中!自己却如此相信于他!想到那些白白丧命的无辜之人,心中又恨又悔,忍不住流下泪来。
门“哐当”一声,被粗鲁地推开,一道晦暗的月光漫了进来,勾出一个高大身影。
杜慎言抬眼望去,竟是一位蛮族妇女。这些蛮夷骨骼粗壮,连女子也生得十分高大,同他们相比,生于江南水乡的书生倒越发显得身形纤弱了。
这妇人将手中饭食往他面前重重一放,只生硬地吐出一个“吃”字,便要弯腰出去。
杜慎言看了看那些硬邦邦的饭食,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屋内臭气腥臊,熏得人一点食欲也无。
眼看那妇人要出去,他连忙喊道:“姚武呢?我要见他!”
那妇女睬也不睬他,将门“砰”地一声合上,锁住,屋内又是一片漆黑。杜慎言又饿又渴,屋内闷热无比,臭气熏天,又有数不尽的蚊虫叮咬,浑身上下痒痛难当,直把这个文弱书生折磨得苦不堪言。
他生性爱洁,哪怕被那妖怪掳了去,也一向是干净整洁,又被它好吃好喝得伺候着,哪里受到过这样的苦楚,当下心中酸楚不已。
正酸楚着呢,门又被推开了,望着那个踱进来的人影,杜慎言眉毛倒竖,咬牙道:“姚武!”
姚武蹲下身来,笑了一笑,依旧是和从前一样称呼他:“杜大人。”言语间也如平常一样恭敬。
杜慎言气得发抖,睁大眼睛怒视着他。
这书生长着一副绝好的皮相,明眸皓齿,皮白肉嫩,骨子里却既清高又烈性,决定了的事,劝也劝不动。他姚武不想白白送死,便只好想别的办法了。
杜慎言挣了挣,双手被绑得死紧,挣不动,憋下心中那口恶气,问他:“其他人呢?”
“大人问的是谁?那些村民还是士兵?还是大人的几个得力手下?”
杜慎言心中一惊,追问道:“村民怎么样?士兵呢?还有孙文他们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姚武不紧不慢道:“村民和士兵我没动,反正你们几个都被带回了寨里,群龙无首,他们也只得乖乖回去。至于你们几个嘛,恐怕就回不去了。”
杜慎言就像浸在了寒冬腊月的冰水里,脸上褪尽了血色,姚武说这话,摆明了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艰难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姚武伸手捏住书生软嫩下巴:“杜大人,你满腔热血要为百姓谋事,不知道天高地厚要去挑战这些岭南的地头蛇。深山野林里危机四伏,三十二寨暗藏杀机,若是真能像你想得那样简单,这世世代代下来,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杜慎言挣开姚武的钳制,怒道:“就是因为地方官员各个贪生怕死,无所作为,才会让这些蛮夷壮大,反而受尽欺压!”
姚武低声笑道:“真是天真,你不怕死,却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纵使收服了瑶瓦寨,也少不得牺牲些人,若是其他寨子不服,又有多少人命可以抵。”
杜慎言冷笑:“你把大家引入埋伏,又有多少人本不该丧命,却因你而死!你却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子,不仅贪生怕死,还忒不要脸!无耻小人,多与你废话都是脏了我的嘴!”嫌弃地撇过脸去,不愿意再看那人一眼。
他话语字字诛心,又是一脸嫌恶十足的样子,惹恼了姚武,男人哼笑了两下:“清高骨头,既然那么不怕死,那便去尝一尝吧!只是若是看了蛮族怎么炮制俘虏,可别吓昏过去。生不如死之际,便不知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嘴硬否!”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杜慎言在这黑屋内关了近十日,每天一顿果腹的,食的是硬如石块的面饼子,喝的仅仅是浅浅的一碗水,不出几天便面色憔悴,口干唇裂。昏昏沉沉中,被人拖出了黑屋。
他浑身软绵,被拖着走了一路后,狠狠地掼在了地上,不由得呻吟了一声。这几日,他被关在闷热的黑屋子内,心中一直祈祷有逃回去的人能将此事报给节度使,官府派人来救他们,然而救兵没来,一声声的惨叫倒先传来了,钻子似的朝他耳朵中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