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乌笑着说道:“卑职不会反驳卫军候这样的安排,但卑职……说一句粗话吧,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钱粮分给临邛曲的将士们振奋士气就行了,何必再花费这么一大笔绕圈子给那些矿奴呢?”
这便是典型利益既得者的固执,我所在的阶层可以有,但你不行,你还没达到我这个层次,我的特权你凭什么享有?!
卫弘并未因为这件事呵斥蒲乌,而是十分耐心地说道:“临邛府衙的卷宗我翻阅不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卫弘顿了顿,伸手拿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吊了一下他们的胃口,然后慢慢说道:“临邛矿山的矿隶曾经也有执掌一州之地的权要、镇守一方的将军皆落难于此,大概是养尊处优或者是这矿山太危险,在这里干不了几年就死了……”
众人闻言皆是默然,对这件事还有些印象,十多年前陛下安定西川时,一批忠于刘璋的文臣武将便被流放到了这临邛矿山。
卫弘目光扫视众人,然后反问一句:“倘若诸君日后有高马失蹄时,成了这临邛矿山的矿隶,就不盼着我大汉朝廷,对自己网开一面吗?”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他们并没有想这么多,大概这几年再临邛矿山待的时间长了,见惯了生死离别,行事想法不免是铁石心肠一些。
蒲季接触临邛府衙的账簿,故而问道:“下吏敢问一句,卫军候可算过推行此法的耗资?”
卫弘点点头:“每个月冶金治所有一批赏赐,如今也和少府有文书交易,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提调矿隶为矿工,如今只占据其中的五成,未来这个比值还要更低一些。”
即便是将矿隶提调为矿工,仍然存留极大的剩余价值。
初步投入高一些这是必然的,但随着矿工劳动生产积极性的提高,各项工具应用的技术加成,人工成本的比值毫无疑问会下降很多。
听说还能有五成的结余,又想到如今临邛矿山日进斗金的生产量,诸人心中的不解就都消失了。
乱世相争人心难免险恶一些,但若是在太平日子,谁又不愿意伸出一把援手给他人,找寻一丝心底的善良呢?
“没有卫军候,便没有临邛曲的今日。既然卫军候有此把握,卑职等人定当竭力而为!”
见到众人达成共识,卫弘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于是将自己草拟的名册推到几人面前:“既然如此,季主簿和几位百将就帮我看一下这名单,有无遗漏,然后今日就抄写一封张贴出去!”
没有办法,考虑到大汉的识字率现状,可能整个临邛曲识字的人,都在眼前了。
众人自是应下,唯独夜郎柯面露难色,待卫弘注意到他的时候,才缓缓说道:“卑职……不识字。”
成为屯将,一般需要看懂军令,在大汉文盲可当不成屯将,毕竟身负麾下一百士卒的性命。
当然,肯定是有意外的,比如夜郎柯,身高九尺天生神力,这样的猛士若是不能吸纳到军中,那真的是暴殄天物了。
卫弘没有为难他,而是勉励道:“夜郎百将不识字,但识人。那些自小被贩卖到矿山,或是矿奴生下的后代,大多没有名字,但夜郎百将都认识,你便负责这些人吧。”
夜郎柯并未直接答应下来,狭长的眼睛里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敢问卫军候,这批人里面可有……汉夷之别?”
夜郎柯就是夷人,若是面临其他人,夜郎柯不会问这个问题,但卫弘给他的感觉,却是可以确认这件事。
卫弘抬起头看着夜郎柯,心中猜测他的疑虑。
巴蜀之民与西南夷杂居,临邛矿山的矿隶中,西南夷各个部落之民绝不在少数,这些人在矿奴之中,都处于比较低贱的位置。
卫弘站起身,从身后的墙壁上取下一物,递给了夜郎柯:“夜郎百将可识得此物?”
夜郎柯怎么会不认识自己手中的这物件,它长三尺,高七尺,底色是暗红,四周刻有黑色的一圈龙纹,中间乃是一个醒目的黑体隶字——“汉”。
这便是大汉旌旗!
只听卫弘对夜郎柯高声说道:“识得汉旌者,敬奉汉旌人,便为我大汉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