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顿时瞪大了眼睛。
“虎子,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真希望我们都是工人子女,平民子弟,嗯,要是我们的父母都不当官,那该多好哇!”
“花儿……你好好看病,阿姨的事儿,千万不要上火啊!”
“虎子,你‘体检’完了吗?”
“完了,很顺利!”
“当然会很顺利。”
花儿看着虎子怔怔的样子,心里火急火燎的。
是的,别看他们都是孩子,但是,作为女孩子,似乎比男孩子更成熟;对于感情、未来、家庭,前程。她们想的比男孩子多多了。
“你……什么时候走?”
狄花儿像是顶住了感情的第一道冲击波,心情冷静下来,拣重要的问题问道。
“爸爸说,办了手续就出发。”
“虎子,你了部队,你……会想我吗?”
“当然会想你。我们是好同学。”
“虎子,谢谢你,不过,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花儿!”
虎子也开始抽泣起来。
“虎子,想我时,写信给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
药液慢慢滴尽,男孩子女孩子的谈心不得不打住了。因为,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的,已经很不方便了。况且,这时候,两家的家长也都站在了门外。
下课铃一响,二中校园就迎来了一天最喧闹的时光。那些在密密麻麻试题的迷宫跌跌撞撞、晕头转向走了一圈之后,学生们终于从梦厣一般的过程里解脱出来。从教学楼门口阶梯到外边的空地,从草坪剪报长椅到主干道的树荫,到处都是人头涌动的纷乱景象。
虎子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他本不想到学校来,一个从悄悄地走掉算了。然而,想起花儿在病床上恋恋不舍的眼神,他觉得还是应该来告个别。
等到虎子迟迟疑疑地来到校园,夕阳的残照已经把在上的阴影遂渐连成一片。一路上遇见的各年级考试后的学生无不意态悠闲,骑车的、步行的,坐在长椅上闲聊和说笑的。看见虎子,他们都微微点点头,现出一副似曾相识的表情。忽然间,一个穿黑色旱冰鞋的小伙子,蜷曲腰肢,斜斜地展开双臂,从他身后一阵风似地向前滑过。远处球场上的呼喝声、跺脚声、蓝球与蓝框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他登上教学楼大厅外的台阶,学校平整的甬道上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狄花儿像是知道他来告别似的,正孤身一人朝他这边款款而行。这……虎子不知道怎么了,内心突然一阵慌乱,不由思索地藏到了粗大的廊柱后面。这一全然不可理喻的举动,弄得他自己也羞愧不已。他为什么不能安心地留在原地,大大方方地向她致意、打招呼?他的胳膊贴着粗大的廊柱,那上面依然留有即将逝去的太阳照射的余温。不一会儿,狄花儿的身影从一个斜角切入他的视野。很快,她橐橐的脚步声就从薄暮时分的喧嚣不宁中脱颖而出。
她今天像是知道要与虎子分别,穿着迥然异于往日,上身是件蓝底白花的保温马夹,下身是条半过膝的青灰色牛仔裤,裤腿那儿有意弄出一种绞断后呲呲拉拉的毛边效果,脚下也换了一双黑色的双星步行鞋。她走路的样子显得轻盈面敏捷,就好象每迈过一步,都能通过足底源源不断吸入蕴藏在地层中的某种无形的力。她走到最近处时,他们大概不足几米的距离,他几乎看清了她的侧面轮廓。大概是暮色微茫的影响,虎子无法确定她的脸上是怎样一种表情。是喜?是怒?抑或是悲哀?或者是木讷?他绕着廊柱转了一圈,目送她沿小广场边缘绿化带的碎石路渐行渐远。她脑后的发稍随着步履富有节奏地颤动着。她间或会在体侧扬起一只手掌,让指头从路旁灌木丛柔嫩的枝叶上轻轻掠过。
虎子突然觉得有些内疚。自己责怪自己:看哪,你看这个人,你与她曾经同桌同座,耳濡目染,在那寂静的树林里,你们共享过多么亲密的时光,你的热情曾经以怎样的澎湃漫过她肢体上的峰峦和沟壑,你曾经为她迷失,对她的坦诚还产生过犹疑和不信任。可是眼下,你居然与她路遇,只能躲避于暗处,不动声色地让她从你的眼界中消失,不动声色地任你感情生命的一部分在心底燃成一堆灰烬。
这个时候,他突然打了个寒战。不由地为自己身上流溢出的冷酷面深深骇异。
虽然爸爸一再标榜自己清廉,不搞特殊化。但是,儿子要去部队了,他还是让省政府办公厅派了一辆公车。夫妻二人约了刘司令员,一齐将儿子送到滨海市区的营房里。
营房建筑在一片美丽的海滩上。远处,是蔚蓝色的、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一波一波地涌上岸边,泛起一堆堆雪白的浪花。金色的沙滩上,整整齐齐摆放了六门大炮,大炮昂起头,虎视耽耽地遥望着万里海彊。炮场附近,开辟了一个平坦坦的足球场。虎子一家来到这儿时,天气晴朗,暖阳高照。整洁的足球场上,穿了白色背心和绿色短裤的战士们正兴高采烈地进行足球比赛。
“咦,足球!”
虎子看到足球,立刻睁大了眼睛。
“虎子,想踢球?”
随行的刘叔叔看到虎子的神情,饶有兴趣地问道。
“嗯!”
虎子高兴的点点头。
“踢球,现在可不成。”
爸爸告诉他,“你还没有报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