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能立刻彻查,但陛下统辖着全天下的大事,攒在水沟的黑泥便越积越多,最后一股脑涌进大街,谁都得遭殃。”
“掌柜暗中派人调查,最终从一箱南边来的货物里,找到十箱箭矢,都是大宸军中的制式,却在打造技艺上不太相同。”
遂钰:“这是如何发现的?”
“我们私下找了位从军器局致仕的老师傅,他认出这是西洲铁匠的手艺,还是西洲专供皇室军队的铁匠,司寇一门所出。”
话至此处,潘谓昙压低声说:“看似固若金汤的大都,说不定早就是个四面漏风的筛子。”
此话大逆不道,遂钰听得胆战心惊,潘谓昙这是在否定朝廷近年来所做的努力,以及萧韫的大半为人赞叹的政绩。
“我可以当作没听见你刚才的话,谓昙兄谨言慎行。”
潘谓昙:“听不听见的,现在也不重要了,西洲悄无声息潜入大都已是铁证如山。”
晚上还得当差,遂钰与潘谓昙告别,独自坐在河边吹了会风,确定身上没有酒味后才缓慢地朝皇宫走。
倒是潘谓昙,喝得醉醺醺的,小厮扶着他上轿,多般注意也防不住他脚底踉跄,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屎吃。
夜里当差简单,皇帝也不是日日都批折子。说来好笑,自从皇帝后宫无所出,将女儿送进宫里的大臣们都急了,一种“夜不议政”的神奇的,默认的规矩在群臣之间横行。
除非必要,没人会去打扰皇帝夜里做什么。
简单来说——
他们希望皇帝多多临幸后宫,不必过于勤政。
遂钰坐在玄极殿外,单手撑着下巴,手边是烧得火热的小炉子,顶端架着网,四五个小橘子排着队溜边站,剩下的又摆了些花生。
玄极殿的台阶共三十九级,遂钰坐在最高的台阶角落,这里避风,既能望月又不引人注目。
来往巡视的禁军目不斜视,即便皇宫不允许点燃明火,但遂钰喜欢,皇帝允准,禁军需要做的便是提着精神,不叫火随风燃烧,点燃某座宫殿即可。
越青喜欢吃橘子,遂钰喜欢闻橘子皮烤炭火的烧焦的味道。今夜越青没进宫,遂钰将橘子去皮撕蒂,将果肉放进小盘,来回撕橘皮玩。
白日潘谓昙给的钥匙揣在胸口的内侧衣兜里,这会都捂暖了,遂钰腾了只手,正欲将钥匙拿出来,玄极殿殿门敞开,萧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给我的?”
萧韫看到盘中剥好的橘瓣,受宠若惊道。
遂钰掀了下眼皮,本想说不是,但看到皇帝惊喜的笑容后,默默点了点头,将盘子往外一推,说:“吃吧。”
“白日玩得开心吗?”
萧韫察觉到遂钰兴致不高,随口问道。
遂钰警觉:“你跟踪我。”
萧韫失笑,难得好脾气解释:“潘乾今日来御书房呈递公务,朕留他用午膳时,听他说起家中长子大清早便出去了。”
“和你。”
“潘乾前脚叫他儿子和我套近乎,献殷勤,后脚和你谋划筹算。潘登丰看似纨绔,实则心中有八百个心眼。京城世家子弟争夺功名利禄,抢的你死我活,潘乾却从未将儿子推出来分一杯羹,现在想来,大概是绕过科考,靠从前自己走过的晋升的老路,直接将潘登丰放进户部。”
月光穿云破雾,泛着莹蓝色的光,沾染夜露凉霜,缓缓掉在遂钰肩头。像是落雪,又像是站在梨花树下,风吹过,薄如蝉翼的花瓣扑簌簌地落满肩头。
萧韫掰开花生,将烤熟的花生豆剔除外皮,“吃吗?”
遂钰摊开手,意思是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