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阻止他加酒,端起酒杯敬牛铁说:“哥们儿,人生难得几回这样相聚,再敬你,不知你小子如今在哪发财。”
牛铁咳一声笑着说:“还不是终日以沙石为伴,修房子的干活。”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下午马丽对我说的话,想这家伙莫不是新发建筑的?
我哈哈一笑说:“听说新发建筑也在江州成立了分公司,莫非你就是那个什么牛肿马肿的家伙。”牛铁一愣,端起酒杯一干而尽,呷呷嘴说:“当年都知唐正聪慧过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反应还是如此机敏啊。你手下的那个马丽水灵灵的姿色可不在赵雪之下哦,你小子可有一套。”
我打断他说:“原来你他妈的是跑来挖我墙脚来了?”
牛铁哈哈大笑说:“哪里的话,我是帮你助拳来了兄弟,就跟当年一样。”
当年,中文系有一个狂放派的诗人自称徐志摩第二,他亦狂追赵雪。某一日,我们在食堂短兵相接,我们皆左手持箸,右手托钵,相对而立,鼻尖相碰。前方三米处有佳人赵雪在座。诗人甚是壮实,当是练举重之才,他说,尔退吧,可饶尔等不死。
我微微一笑并不答,后退两步,转头看到赵雪失望的表情。但就在那一瞬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手中饭钵向诗人脸上砸去。他躲闪不及,浑身立时汤水淋漓。但是诗人的兄弟们一哄而上将我围在中间狂殴,口骂曰“他妈的竟敢玩偷袭”!我想只怕我命休矣,幸好此时平地一声雷,牛铁率队手持板凳杀奔而至。一时间食堂中板凳与饭碗齐飞,涕泪共菜汤一色。是役,我脸肿十天,眼黑二月,被校方记大过一次,入党积极分子资格取消。但是我却赢得美人归,我与牛铁的铁哥们儿关系也由此而始。
牛铁的突然出现让我高兴也让我疑惑,他再次出现的身份已经是我的竞争对手了。牛铁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兄弟,兄弟就一切好说,合作肯定胜过争斗是吧。”
倪不迟却在喊着:“什么合作什么竞争,全是他妈的扯淡,你们都是俗人,俗不可耐啊,唯有一醉才是真理。狗屁兄弟,狗屁爱情,全是他妈的蒙人的。来,喝酒,喝酒。”
牛铁讶异地说:“看来他的改变很大啊,对人生的看法似乎有些剑走偏峰啊。”
我叹息一声说:“最近徐小月在跟他闹离婚。”牛铁哦一声:“这就是徐小月的不对了,这么好的男人她都不要,她想要什么?”
倪不迟使劲一拍桌子口沫横飞地说:“她休想离婚。她太没有良心了,她读书时,连学费都交不起,是我,是我省吃俭用帮她读完研究生的。她如今翅膀硬了就想单飞了,门儿都没有。”
牛铁说:“其实你也用不着这样,老倪,我也劝劝你,一个大男人要懂得放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如由她去吧。老子就是已经离了二次婚了,第一个是不要老子了,第二个是老子不要她。总之我是看透了,女人玩玩可以,可别玩什么感情。”
倪不迟却突然趴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我和牛铁相顾愕然。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但是倪不迟也不应该这样啊。
女人是我们永远的话题,我们跟以前在大学时宿舍熄灯后的谈话一样开始谈起了女人,牛铁特别把他的二次婚姻史给讲了一遍,总结说:“女人是最不靠谱的动物,智商与胸围成反比,*与虚荣成正比,唯有爱情是扯淡。”
那一晚我们是真正推心置腹的朋友,是披肝沥胆的兄弟,这份真诚的感觉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了。我们干掉了差不多三瓶五粮液,直到酒店的服务员第三次来催,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停杯投箸。牛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走,我们这就搞女人去,为了让我们的感情更深一步,我们结伴嫖娼去。”
我们一起相携着走在夜凉如水的街上,虽是深夜,但城市依然活力无边,由一幢幢建筑物构成的城市森林中无数的男男女女就如同热带雨林的生物一样在演绎着弱肉强食的食物链传说。我们是在森林中到处觅食的猴子,总幻想着捞得更多,却不知更暗处还潜伏着更凶残的猎手。
每一处闪烁着的耀眼霓虹灯分明是女巫多情而诱惑的眼,我们一往无前地扑向了其中的一处。我们不存在堕落,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曾高尚。
牛铁在我耳边说:“我们好好合作一把,把这个项目拿下来。”昏暗中,他的眼中闪烁着狐狸一样真诚的光。几米外,倪不迟正扶着一根电线杆在痛苦地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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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链 十三(1)
我常常做同一个梦,梦中自己正志得意满地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城市如海在脚下翻腾,蚁样的人群在其中挣扎奔走。然后我总是会突然感到力不从心,手脚无力,接着我会从高高的脚手架向下坠落,耳边风声呼号,我在绝望中想胡乱地抓住些什么,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我不断地向下坠落,无休无止。我想这只是一个梦,我会醒来的,可是我却怎么也醒不来。
多数情况我都是自己满头大汗孤独地醒来,有时会是身边躺着的欧阳悦把我拍醒。欧阳悦多次说我这是脾胃中虚,阴火旺盛而阳气不足,可能也有亏心事做多了心里不安造成的。如果她所言为实,那么也恰好证明了我还不是一个彻底的卑鄙的坏蛋,真正的坏蛋以卑鄙为乐,是绝不会感到心里不安的。
这一晚我又在这个梦中惊醒,点燃一根烟再也无法睡去。这房子名曰湖宾花园,原由我一手修建,用我费尽心机捞来的血汗钱买的,计划与赵雪在此生老病死的爱巢,然而此刻的房子如同坟墓般冷清。传说中房子是用来安家的,是用来装载爱情的容器,但是如果没有爱情,那么容器再美也只是易碎的冰冷玻璃杯。
但是房间中还残留着女人的味道,但这绝对已经不是赵雪的味道了,或许是欧阳悦的。我第一次带她来时,她惊讶地说真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砖瓦工能在城里置下这么大的家业,肯定是黑了不少钱吧。她说得我心怦怦乱跳。幸好她不再深究此事,而是盯着赵雪的照片妒忌地说真没想到你老婆原来这样漂亮。
说实话,仅凭公司的薪水我是不可能买得这么大房子的,但作为一个项目经理我们有很多办法使自己很富有。
我们就在以前我和赵雪睡的床上*,做到一半时,欧阳悦突然跳起来说,我受不了她老盯着我看。于是光着身子跳下床把正挂在对面墙上的赵雪相给摘下来。我点燃一支烟哈哈大笑。欧阳悦说,这个女人盯着我,我不自在。
我嘿嘿冷笑说:“还是挂上去吧,有什么不习惯的,慢慢就会习惯了。”
欧阳悦说,要挂我就不做了。
妈的,我发火说,不做就给老子滚,在老子面前你装什么逼啊。
欧阳悦的脸如同调色板,先是惨白,然后血红,再然后青紫。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这个混蛋,你他妈的变态,然后她摔门而出。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去劝她回来,因为即使伤害了她,也不会太深。人世间只有互相深爱的人才会伤害最深,我十分清楚我与欧阳悦之间并没有传说中的爱情。她混迹市场多年,比我看得更加透彻,男女之间,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我们不谈爱情,我们有的只是互相利用互相慰藉,如同寒冷的冬夜中拥在一起取暖的豪猪。
男人无所谓正派,正派那是因为诱惑还不够;女人亦无所谓忠贞,忠贞那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分量。几年以前,我在滨江花园做项目经理时,她勾引了我或者我勾引她一起上床后,她就把对我的称呼给慢慢改了,最初夹着一大叠资料来时一口一声唐总,后来直称我大名唐正,再后来窗帘一拉就改成老唐、老鬼,如果生气了,她就讥笑我什么堂正,就是一个假正经的老色鬼。当关系正常化后,她就撒娇说要自己单干,离开万用表。于是我投了30万跟她一起在建材城盘下一处门面,说好我占40%的股份,但如今都是她的了。假如我的工地上需要什么材料,就以她的名义给送到工地。当然价格什么的不会贵得太离谱,材料也不能差得太离谱。可以说,我们的关系就是合则双赢,分则两败的关系,我不可能自己送材料到自己管的工地,也不太好找比她更可靠的另一个人来合作。几年过去,这笔投资早就回来了。我在一线做项目经理多年,深谙如何捞钱之道。可以这么说,华建集团内部每一个项目经理都在变着法子搞钱,无非材料回扣与人工费回扣而已,只是手法有不同,程度有深浅。
利益链 十三(2)
今夜我又从噩梦中惊醒,抽完两根烟后突然感到无比的孤独——孤独是一种毒品,排解他的唯一方法就是去人多的地方热闹,但问题是每当喧嚣过后孤独反而更深。我想起有几天没联系欧阳悦了,便操起电话打给她,全然不管已经是深夜两点。但没想到电话只响两声她就接了,电话中传来她沙哑的声音说:“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