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电梯时有人推着轮椅过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小姑娘,推轮椅的应该是她妈妈,母女二人默默等着电梯,都没什么精神,也没有交流,电梯抵达,门开了,里面空着,谭阵帮忙按住电梯门,让母女两人先进去,推轮椅的母亲朝他说了声“谢谢”。
谭阵点点头,没有开口,他戴着口罩和套头帽,换了衣服,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姑娘和她的母亲都没有认出他。
在电梯里,谭阵一直盯着轮椅上的女孩,不知道对方患了什么病,令他想起了孔星河。但孔星河是不一样的,即使在轮椅上,孔星河也是有生气的,对着他时孔星河总是笑着的,他想起那些推着盛野走的日子,他们有说有笑,绝不沉默,那好似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漫漫岁月。
而推着轮椅,头发枯黄憔悴的母亲,又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严飞和孔星河的日子过得那么惨,他却在这一刹深深地羡慕起他们。
女孩和母亲先到楼层,谭阵又上前帮他们按住了电梯门,母女二人离去后,他没有按关门,只靠着电梯壁,等着电梯门自己合上。不知道为什么,与昨天赶往医院的心急如焚相比,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这台电梯能走得更慢一点。
心脏科的楼层还是到了,谭阵心事重重地走出电梯,护士们正在护士台忙碌,他走得像一道影子,无人留意到他走过去。沿着走廊走到底,就看见VIP病房的门冷不丁从里面打开。
谭阡走出来,正要带上房门,看到谭阵,便轻轻扭开房门,说:“你进去吧。”
谭阵推门前她又拉住他的衣袖,低声叮嘱:“别惹她生气,顺着她。”
谭阵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推门进入病房,那种窒息般的安静又来了,病房的窗帘开着,灯也亮着,房间里有早茶的味道,说明母亲已经吃过早饭了。
他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看着靠坐在病床上输液,脸朝着窗外不看他的母亲。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直到谭阵出声:
“对不起。”
虽然母亲的脸朝着窗外,但谭阵还是看出她微微地哽咽了一下。
吴靓听着谭阵的声音,她没有看谭阵,但是她看着窗玻璃上的倒映,知道他正怎样地站在自己面前,怎样的表情,一米八六,高大英俊的儿子,好像又变成了认错的小孩子。谭阵总是会乖乖认错的,他通常只错一次,立刻会认识到自己错了,同样的错就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哽咽,说:“……我看了昨天的颁奖典礼。你说感谢你的家人……”
谭阵从小到大获奖无数,从校内的比赛,校外的奥赛,到专业的音乐比赛,每一次谭阵上台领奖发言,她都绝不会缺席,永远在台下注视着这个令她骄傲的儿子,在谭阵的获奖感言里,她也绝不会缺席,“妈妈”这两个字,不是在谭阵感谢名单的第一个位置,就是在最末一个位置,不管在前在后,一定是分量最重的那一个。
可是昨天没有,在他获得他人生最重要的荣耀的那一刻,她成了他口中面目模糊的“家人”。最末的那个位置,被留给了那个叫盛野的男生。
在看到他拥抱盛野时,她都没有这么难受,这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她因为看到屏幕上出现谭阵的名字而为他激动得热泪盈眶时,当她觉得她可以为了这个属于谭阵的夜晚而原谅他和盛野之前那个不清不楚的拥抱时,谭阵给了她致命一击。
“你搬出去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生我的气,”吴靓慢慢转过头来,红着眼眶看着谭阵,“结果你搬出去根本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我都不配让你生气……”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谭阵沉声说:“是我的错。”
吴靓想起小时候谭阵把二胡扔下楼,他说自己是不小心,但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言,洞悉了他的叛逆,那时她气得拿琴弓抽了一下谭阵,才抽一下,看到谭阵缩了一下手臂,她就受不了了,现在她再也不能真的打谭阵了,她能鞭挞的只有自己。
“你说你错了,那你说你错在哪儿?”
被母亲这样逼问,谭阵却说不出来,他脑子里都是盛野哭着拥抱他的样子,他怎么可以说那是一个错?
吴靓抬头看着他:“你搬走了,你觉得这样就好了,你不用管我和你姐姐怎么面对你爸,也不用管你爸怎么面对你爷爷和这个大家族,你什么都不管!我现在觉得你爸说得就没错,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娱乐圈!你和那些女艺人炒作,陈博涵每次都和我解释说是常规操作,我每次都瞒着你爸,不让他知道,就算他说是炒作,是假的,但我也害怕啊,我怕你真的喜欢上她们当中的某一个,你跑回来和我说你要娶谁,你爸绝对不可能接受你娶圈内的人,那时你要我怎么办,我夹在你们中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但我相信你,你肯定也明白你爸为什么反对你进娱乐圈,你也清楚我们为什么反对你和娱乐圈的人走太近,我觉得你都懂,你会有分寸,你一直都很有分寸,陈博涵让我不要多想,你姐姐也让我不要多想,结果呢……事实证明我想错了吗?!”
谭阵承受着一连串指责,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