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给我这个样子,你给我说话!”吴靓一提高音量,就难受地捂住了胸口,“你和盛野,你们到底……”
当初看到电影里那些暧昧的镜头时她的确很不愉快,但那种不愉快本是可以耐受的,可偏偏盛野是那个人的孩子,导演是那个人的挚友,这让她情何以堪?那时对谭阵的那些发难和口不择言,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气谭阵接这么不清不楚的片子,还是自己出于心虚在借题发挥。她知道自己说得过火了,也觉得谭阵和盛野的关系不至于到那一步,所以才想及时止损,想让谭阵疏远盛野和介平安。可昨天那一幕幕历历在目,她惊恐地发现也许事实真的被自己一句戏言言中了。
如今她说了这么多,谭阵自始至终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回答,只是沉默,他沉默得让她恐慌。
她眼前不受控地浮现出盛闫峰的脸,他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这是一种报应吗?
她开始用力吸气,谭阵立刻上前扶住了她:“别说了,你休息一下。”
吴靓推开他,谭阵按了护士铃,一会儿护士就来了,给吴靓戴上了吸氧罩,又和谭阵说了怎么开氧气。
吴靓靠着床头,面色苍白地看着谭阵认真听护士的交代,学怎么调节氧气量,他这个仿佛依然孝顺,让人挑不出错的样子只让她看得烦躁。
“病人心肺功能都不是很好,要随时注意,你们不要说太久。”
护士说完就走了,吴靓吸氧后好了一些,谭阵看着母亲面色微微好转,他千不该万不该这么想,但他此刻真的感觉自己站在炼狱里,只想快一点逃出去,为此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吴靓静静吸了一会儿氧,谭阵一直守着他,他连坐都没坐,就这么在病床边一言不发地站着,高高大大的,吴靓却第一次觉得他的样子很碍眼,在他表面的顺从背后,是骨子里散发出的抗拒。
她把氧气罩拿了下来,谭阵也没有阻止她,她说:“你就不说是吧,不想说我也知道,我是你妈,当妈的永远知道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谭阵依然只是沉默,吴靓看着他,心想我们母子怎么会到这一步,看着看着,就想到小时候那个乖巧听话的谭阵,想着想着,就流下泪来。
谭阵看着默默垂泪的母亲,听见她泣不成声地说“你一定要为了一个外人毁掉我们这个家吗”,他想起进门前谭阡对他的叮嘱,想起小时候无数次,父亲,姐姐,包括家里的保姆阿姨,每一个大人总是不厌其烦地和他说“你妈妈很爱你,不要让她伤心”“快点认错,别惹她生气”“你妈妈太不容易了,你要对她好”……
他也记得自己唯一一次的不肯妥协,当他坚持要参加艺考时,母亲是怎样为了他去恳求父亲的。夜里他躺在床上,听见从对面卧室里传来的母亲和父亲的说话声,那天睡觉前母亲安慰他,说我会和你爸商量的,你好好睡觉,别胡思乱想,也别和你爸硬来。但那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她就是像现在这样,卑微地流着泪,声音颤抖着为他求情,她说你让他去吧,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替他保证他不会沾染什么恶习,长这么大他什么都听我们的,他就这么一个心愿,我不忍心啊……
那天夜里他一夜无眠,闭上眼,耳边就是母亲卑微的请求声,他想自己真自私啊,从小到大母亲为自己付出那么多,为什么自己会为了一个梦想去为难她?他和自己说,如果母亲没能说服父亲,那我就放弃吧,我放弃吧。
那时候他是想着要一辈子守护母亲的。他又何尝忍心伤害她呢。
这么多年,他是不是变了,还是他原本就是一个自私到底的人?那么多人说他虚伪做作,装模作样,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那些人没有看错他。
我就是自私虚伪,装模作样,我无可救药了,能不能都不要爱我,不要管我了?
吴靓感到挡在窗前的高大影子离开了,她放在床边的手被握住。
谭阵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抬头说:“你不喜欢的,我都会照做,从小就是这样。”
吴靓微微睁大眼看着他。
谭阵说:“我照做就是了。”
吴靓从左到右看他的眼睛:“……真的吗?”
“真的。”谭阵在母亲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背上捂了捂,“昨天晚上你看到的那些,以后都不会看到了。”
蹲下的谭阵,温顺的谭阵,那个从小就听话的孩子又回来了。吴靓眼眶的泪又坠了下来,这一次却是欣慰的眼泪,她轻拍谭阵的手背,说:“回去找你父亲道个歉,就说只是逢场作戏。”
谭阵说好。
吴靓说:“咱们一切回到从前好不好,你搬回家来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