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曰:然。
吾乃曰:今日之患,在吾民智不开,故虽多而不可用,而民智不开之故,皆以八股试士为之……故台辽之割,不割于朝廷,而割于八股,二万万之款,不赔于朝廷,而赔于八股,胶州、旅大、威湾、广州湾之割,不割于朝廷,而割于八股。
上曰:然,西人皆为有用之学,而吾中国皆为无用之学,故致此。
对曰:上既知八股之害,废之可乎?
上曰:可。
对曰:上既以为可废,请上自下明诏,勿交部议,若交部议,部臣必驳矣。
上曰:可。
……(据康有为《自编年谱》节录)
一个何等开明、锐进,富有超越眼光和远见卓识的光绪帝啊。难怪康有为开口闭口他和皇帝如何如何了;问题是变法烈火焚城一般亡于慈禧的政变,一时间人头落地,杀戒大开……改良派背井离乡,有国难投,皇帝又在软禁的折磨之中,而康有为这个时候仍然沉溺在当年短暂的得意,一概拒绝革命者的善意和帮助,这种固执和不智,对康氏本人,对幽禁中的光绪帝,对改良事业的前途,都是极大的根本的伤害。口能吐玫瑰,也能吐蒺藜。康有为常常口不择言,其言其文,伤人无数。
现今的国人大体上和旧时代不同了。他们不再渴望一个明智的皇帝和一些守正不阿的清官。他们业已懂得,只有西方式的*制度,才可以保证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富裕、安全和受到公正的对待。就算得力的强梁或中产以上阶层,也多作此想。这是他们急不可待地将子女玉帛转移到欧美的一个原因。
但那时的康有为却自始至终渴望一个明智的皇帝,而且这个皇帝对他那么赏识。
梁启超念头飘忽
1900年,梁启超想去美国,未及到,而义和团已在北京骚乱,接到多方函电催促回国。回至日本,闻北方失守。抵沪之日,唐才常等人已先后就义。
公私皆不获有所救。于是去国,先往香港,继而渡南洋,游澳洲(《三十自述》)。他1902年春办《新民丛报》。他说,“专欲鼓吹革命”,“如欲导以变法,则不可不骇以民权,欲导之以民权也,则不可不骇以革命”。大概唐才常的血把他刺激了一下。
钱基博说:“梁氏……其间亦为革命排满之论,而其师康有为深不谓然,屡责备之。”
1903年,康有为在香港发表《与南北美洲诸华商书》:“中国只可立宪,不能革命。”章太炎作《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予以痛驳。
这个时候,梁启超将世界政体分为三种,一是*立宪政体,但他说该政体在选举总统时,竞争太烈,施政方略变数太大,不是国家之福;二是君主专制政体,朝廷把人不当人,防民如防备盗贼一样,各种矛盾冲突导致大乱,也可怕得很;三是君主立宪政体,乃是最优良的,它行之有效,又合于中国风俗。
但是他又说,今日中国遂可行君主立宪政体乎?还是不能。立宪政体,必待民智稍开而后能行之。中国最速亦须十年或十五年。
这又把话说回去了。既然如此,当年何必紧紧抓住光绪帝变法呢?像愚公移山一样,一代代等下去不好吗?
到了1905年,他撰写《开明专制论》,倡言中国今日万不能实行共和之宪制,也不能实行君主之宪制,当以开明专制为宪制之预备。较之同盟会此时发行的《民报》,梁氏常与之为敌,思想又趋保守逆动。
汪精卫《论革命之趋势》1910年春刊于《民报》。他在此数万言长文的结尾部分指出,立宪派的论点:应使宪法由国会产生,不应是国会由宪法而生。
这是不错的,它是宪政的正途。
问题是,前提是宪法若要由国会产生,就决不能使国会由朝廷的指定而组成。若是这样,那宪法也不可得。现实是什么呢?国会系由朝廷指派而成。
这一点,就连立宪派也绝望了。
所以,汪精卫在文章中呼叫立宪派赶紧醒悟,促他们勘破生死界限,假如他们真的念及人民的疾苦哀号,就应当奋然投袂而起。
作者指出,专制之世,上下都没有法可守。因此人民对于君主,只有以道德高下来判定,有道德就足以服人,无道德则被指为残贼。立宪的世道就不一样,君主和人民的权利义务,都有法条所限,人们看待君主,没有贤愚不肖的问题,仅有违法与否的分别。若要把危险的大权在握的君主控制在笼子里,使他不至于乱咬人,必须造成真正的宪政。若是国会由强权指定,那样的国会就只得名义,宪政呢?自然是晃晃悠悠,无根漂蓬,又必定泡汤了。
在同一年的梁启超的文章《国会期限问题》中,梁氏以为,清朝官吏视宪政为寇仇,所痴迷者,就是金钱,就是权位,没有别的。他们也大呼要立宪要宪政,不过前提是这种宪政必须保证他们对权位、金钱的攫取,否则什么宪政也不要。
梁启超论到,前些年,考察政治大臣曾有结论:立宪政治,上利君,下利民,而独独对中间的各级官僚不利。为什么呢?他们为之迷醉的贪贿之政,肯定不可行了。所以梁氏认为他们才是宪政的大阻碍,即宪政的阻碍并不在居于最高位的皇帝。基于此点,他推求再三,恭维说,皇上对宪政的期待,比任何人都还要急迫。皇上定然对国会爱护有加,就像爱护子女一样。可是,预备立宪一会儿九年,一会儿七年,没个盼头,他也急啊。那怎么向国人和读者解释呢?梁先生说,可能是要求宪政者的哀告还不够,诚心还不足,那么他就要带头,不断地请求,不断地上书,直到那一天的到来……此公也真可谓移宪政之山的愚公了。
章太炎对康、梁辈是很烦躁不耐的,主要就是他们难以沟通、难以疏通、难以交通的心性把他搞冒火了。他决然说:“世有大雄无畏者,必不与竖子聚谈猥贱之事已。”(《四惑论》)
就梁先生的言行看来,游移跳动,忽三忽四,忽天忽地,念头飘荡,殊少定见。谭嗣同的血算是白流了。他曾撰写《日本预备立宪时代与人民》,为当时清廷下预备立宪令合作。后又发起政闻社,其机关杂志《政论》,旋为清政府封禁。
到了1911年,武昌起义后,清廷起用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连梁启超一块儿起用,授他为法部副大臣,这时他反而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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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大笔如椽
1903年章太炎《驳康有为论革命书》振聋发聩,其文富于思辩、学理和论战性;而康、梁的文章都是血质充沛,感情外露,笔蘸浓墨,哀感顽艳。
章太炎投身论战后,他的文章征引繁博,论据坚实,康、梁逊之。无论掉书袋,还是述见解,章太炎均胜对手一筹。文人学士,转而佩之。“夫以一时之富贵,冒万亿不韪而不辞,舞词弄札,眩惑天下,使贱儒元恶为之则已矣;尊称圣人,自谓教主,而犹为是妄言,在己则脂韦突梯以佞满人已耳,而天下之受其蛊惑者,乃较诸出于贱儒元恶之口为尤甚。岂可无一言以是正之乎”?
“长素又曰:氐、羌、鲜卑等族,以至元魏所改九十六姓,大江以南,骆越、闽、广,今皆与中夏相杂,恐无从检阅姓谱而攘除之。不知骆越、闽、广,皆归化汉人而非陵制汉人者也。五胡代北,始尝宰制中华……日本定法,夙有蕃别,欧、美近制,亦许归化。此皆以己族为主人……今彼满洲者,其为归化汉人乎?其为陵制汉人乎?……徒以尊事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