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慕容冲虽然经他们细心照料,伤势仍是不见好转。要知铁飞龙掌力可以劈碎石碑,洞穿牛腹,若然不是慕容冲内功深厚,早就死了。
第三天慕容冲气息更是微弱,挣扎说道:“铁老儿,谢谢你。”铁飞龙道:“慕容老弟,是我错了。”慕容冲道:“我投输给你。”他临死尚记挂着比武之事,铁飞龙这时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点点头道:“是,你没输给我。”慕容冲面上掠过一丝笑容,闭了双眼。铁飞龙摸它鼻息未断,听他心房尚跳,不忍哭出声来。
正自伤心,玉罗刹忽然蹦蹦跳跳,笑着推开房门。铁飞龙眉头一皱,道:“吵什么?病人要安睡。”玉罗刹笑道:“慕容冲有救了。”铁飞龙跳了起来,忽又皱眉说道:“你别哄我欢喜了,他给我伤成这样,岂能有救。”
玉罗刹一笑拉他的手,跑出厅堂,道:“你看是谁来了?”铁飞龙道:“啊,是杜兄来了。”
来的正是要上京救舅父的杜明忠。铁飞龙连日操心,一时想不起杜明忠和慕容冲的生命有什么关系。玉罗刹道:“这位杜兄送我一份厚礼,你说我该不该要!”铁飞龙道:“什么?”玉罗刹将桌上一个长匣打开,只见里面一株乌黑发亮,状若婴儿的药材。铁飞龙叫道:“这是千年何首乌呀!杜兄没有送给奸阉吗?”
杜明忠眼圈一红,道:“俺的舅舅已给阉处死了。听说死了十多天了。是在监狱里给秘密处死的。我在大前天才知道。”玉罗刹道:“你的舅舅是左光斗?”杜明忠道:“是。你还记得。”玉罗刹道:“他和杨涟同一个监狱,同被关在北镇抚司。”杜明忠道:“是,你怎么知道?”玉罗刹道:“我去看过杨涟。”杜明忠道:“他们六人都给处死了。俺舅舅和杨涟听说是同一天晚上死的。死得很惨,是给土袋压死的。”玉罗刹不觉怆然,心想:一定是我大闹天牢那一晚处死的了。
杜明忠道:“我悔没有听练女侠的劝告,还想向奸阅求情呢。好在门路未搭好,就知道了舅舅的死讯。这株何首乌和那件白狐裘子才没有冤枉送掉。练女侠,想当日在万县之时,我受了那神大元毒爪抓伤,全靠你迫他拿出解药。我无可报答,只有拿这株何首乌送给你。
也许合你用。“
玉罗刹道:“合用极了。”将何首乌收起。道:“你以前的同僚袁崇焕在这里,你知道吗?”杜明忠道:“听说过,但找不着他。”玉罗刹道:“他在信王府,你快去找他吧。
呀,你等一等,我有一封信托你交给他。“杜明忠道:”一定送到。“玉罗刹回到后堂,将应修阳那张名单套人信封,再详细写了一封信,说明原委,玉罗刹心想:现在魏忠贤势大滔天,虽有他通番卖国的真凭实据也参他不倒,不如交给袁崇焕,他年若是信王即位,这张名单就足定他死罪有余。”
玉罗刹粗通文墨,写一封信写得甚久,铁飞龙记挂着慕容冲,等得很不耐烦。好不容易等到玉罗刹出来,将信交给了杜明忠,便想端茶送客,杜明忠却尚无辞意,铁飞龙见有玉罗刹陪客,便问她取了那株何首乌,向杜明忠告了个罪,自去煎药给慕容冲喝。
杜明忠和玉罗刹客套几句,道:“熊经略的事你知道吗?”玉罗刹问道:“什么事呢?”杜明忠道:“他死后不是被传首九边吗?前几天他的首级被传回京城,皇帝突然下令,说是念在他以前有功国家,将首级”赐“回他的家人,而且准他家人厚葬,出殡的灯笼也准挂经略官衔。”玉罗刹知是那晚给小皇帝寄简留刀之事生了效力,笑了一笑,道:“原该如此。”又道:“袁崇焕他日必当大用,你们将来可能重执干戈保卫边疆。”杜明忠道:。“但愿如此,怕只怕奸臣当道,袁崇焕就算做了经略,也未必能尽所能。”后来袁崇焕在崇桢即位之后,果然被任为辽东经略,杜明忠也成为他麾下一员大将。可是历史重演,十余年后他也像熊廷弼一样被奸人与敌寇串同陷害,而且死在赏识他提拔他的崇桢皇帝手上。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玉罗刹送走客人之后,便跑去看慕容冲,听得房中低低谈话之声,推门一看,只见铁飞龙喜道:“真是灵药!确能起死回生。喝了不久,面色也转了。”
慕容冲道:“多谢你们。铁老英雄,你对我真是恩同再造。”铁飞龙大笑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也救了你的性命。这算得了什么!你刚好转,不可伤神,再歇歇吧。”
过了几天,慕容冲更有起色,几天来他和铁飞龙玉罗刹谈谈讲讲,颇受感动。慕容冲道:“魏忠贤一定恨死我了。我病好之后,绝不再留在京城,助纣为虐了。”铁飞龙道:“你不能在京城立足,可以到闯王军中,霓裳和他们很熟,可以给你担保。”慕容冲默然不语,铁飞龙知他尚不愿与魏忠贤为敌,也不勉强。一日,玉罗刹与铁飞龙闲话,忽听得镖局有人报道:“外面有个恶丐闹事,正副镖头不在,你出去看看。”玉罗刹道:“有这样的事?怎样闹法?”镖局伙计道:“他要化一万两银子。这恶丐有一只手臂,可厉害哩。他坐在地上,举起一只手臂,托着一个石钵,要我们把元宝装满,我们十几个人推他都推不动。”
玉罗刹心念一动,急忙赶出去看,那恶丐突然跳起来,唱了个诺,道:“不是如此,也不能引得你老人家出来。”玉罗刹一看,原来是罗铁臂,笑道:“何必如此,进里面说。”
镖局的人见他们相识,才知道这叫化子乃是风尘异人,故意乔装恶丐,求见玉罗刹的。
玉罗刹将罗铁臂带入后院,罗铁臂道:“我到京城几天了,本来是想探问杨大人的,谁知杨大人已经死了。我想你老人家可能住在这个镖局,所以冒昧来访。”玉罗刹道:“你将杨涟的儿子抱到天山了吗?可见到岳呜珂么?”罗铁臂道:“岳鸣珂的师父天都居士已经死了,他现在已削发为僧,改名叫做晦明师,不叫岳鸣珂了。他很喜欢杨云骢,说在十年之后,就要把他调教成天下第一的剑客。”玉罗刹笑道:“他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好,十年之后,我也教一个女徒弟去收服他。”铁飞龙见他们提起岳呜珂,本来满怀惆怅,听到玉罗刹孩子气的说话,不禁笑道:“他做了和尚,你还要和他斗气?”
罗铁臂又道:“我回来之时,路过武当山,在山上住了几晚。”玉罗刹默然不语。罗铁臂道:“卓一航现在是掌门弟子,嗯,他也可怜……”玉罗刹眼圈一红,道:“提他作甚?”罗铁臂继续说道:“嗯,他也可怜,呀,还是不先说这,你先看看他给你的信……”
玉罗刹口里虽不提,心中却是渴望知道卓一航的情况,急忙把信展开,只见上面写了三首小诗:?“一”
蝶舞莺老又一年,花开花落每凄然,此情早付东流水,却趁舂潮到眼前!“二”
浮沉道力未能坚,慧剑难挥自怜,赢得月明长下拜,心随明月逐裙边。“三”
补天无计空垂泪,恨海难填有怨禽,但愿故人能谅我,不须言语表深心。
这几首诗词句浅白,玉罗刹虽粗通文墨,也解其中情意。不觉滴下泪来。想起自己以前在明月峡揉碎野花,抛下山谷,以花喻人,伤年华之易逝,感来日之无多的情事,再咀嚼卓一航“花开花落每凄然”的诗句,不觉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