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饭总是精益求精,即使是一个人吃,也绝不马虎。这两天,由于有两个警察跟着,张全烦得不想开火。朱小鹭这两天也跟着警车,和张全一起回家,本想煮给几个人吃,可张全黑着脸不让,她只好到外面的饭馆叫外卖。两个警察倒是挺有礼貌,一再强调这是蒋队长再三叮嘱的事情只好如此,还再三表示自己买盒饭吃就行,被朱小鹭死活拦住了。张全看着朱小鹭对警察的过份热情,不禁有点好笑,有点烦恼,又有点感动。
虽然朱小鹭叫上来的外卖都是些好菜名点,但张全吃惯了自己煮的菜,连吃这么多顿外卖,胃已经在提意见了。此时一想到透亮的红烧蹄膀,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什么是自由,它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此时,它就是一只红烧蹄膀。为了这顿晚餐,他可以坦然面对一切,包括仁和会可以预期的阴招。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不想想得太多。更何况,他的大脑已经完全被红烧蹄膀控制住,再也想不进别的了。
张全给张放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回家吃饭,然后跟朱小鹭匆匆交待了一声,飞奔下楼,蹬上自己有两天没有骑的自行车,一副有急事要办的样子,冲出了大门。其实,他的目标不过是第八菜市场的猪肉摊。去得晚了,怕买不到新鲜的好蹄膀。
一辆停在巷子外的特锐越野车缓缓启动,悄悄跟在张全后面。
张全骑得很轻快,现在未到下班高峰,海门骑车的人也不多,他感受着微有凉意的风轻拂面门,觉得很畅快。
很快,他来到了通往第八市场的思明西路,这是一条老街,虽经拓宽,但仍显逼仄,为增大车流量,取消了非机动车道。还好,现在机动车不多,张全的速度没有下降多少。
那辆特锐越野车不声不响地驶近张全,和他相隔两米左右,在稍后的位置同速行驶。
突然,车窗内伸出一根长索,嗖的一声拴住张全自行车的后架。同时,开车的人来了一个急刹。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张全的车身倾倒,整个人凌空向前飞出。
嗖的一声,车窗内又伸出一根长索,抖出圈子,将半空中的张全绕了两圈,轻巧地兜向车身。
车门已打开。体重70公斤的张全竟像个听话的木偶一样,眼看就要硬生生地被塞进车里。
这一刹那间的变故在张全的脑子里非常舒缓,像放慢动作一样,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重量,悬浮在异度空间。他清楚地意识到一切,知道仁和会已经出手。
突然,又是嗖的一声,那根长索一断为二,半空中的张全直堕向车身。
张全感到眼前摇晃了一下,然后一切定格,他又回到了真实的世界,刚才被绳索缠绕的腰部火辣辣的疼。除此之外,好象还有什么。
他过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只手,有力的手,牢牢地扶持着自己,避免了被摔成重伤。
特锐越野车已经一溜烟窜走,连尾灯都看不到了。
有人跑过来,要向张全和他的救护者提供目击到的车牌号。
那个头戴摩托车头盔的救护者摇摇头,松开张全,走回自己的摩托车,飞快地开走了。
张全扶起自行车,没有理会目击证人,慢慢骑向第八市场,去买他的晚餐原料。
他的头晕晕的,突然没有胃口再吃蹄膀了,他决定吃得清淡点,买条桂花鱼去清蒸。
只有那个目击证人站在原处发呆,他捡起一样东西,刚才,那个摩托车手就是用这东西射断了那条飞索。
那是一片不规则的玻璃,从摩托车的后视镜上掰下来的。
十·退锁(4)
海门市田深路64号,是一幢中西合壁式的小洋楼。解放前,这里是林姓富商的府弟,现在林氏后人都在海外定居,房产托街坊代管,大半时间空在那里,偶尔有人短期租用。
仁和会副会长、太原万全锁业副总经理乔漫石和他的四名手下正在洋楼前的小院子里搏饼。所谓搏饼,乃是周边地区独特的中秋风俗,以六粒骰子抛掷比点,有“状元”“对堂”“四进”“秀才”等名堂。以往,奖品不过是些洗发水牙膏之类的小礼物,最近数年,搏饼之风在当地愈演愈烈,有的单位甚至把状元标准抬升到上万元,大大刺激了本地人的参与性。此时虽然早过了中秋正日,但乔漫石等人来了海门,今晚左右无事,便不免随俗,拿些柚子葡萄之类的代替,也搏得兴高彩烈。
此时明月当空,暖暖的海风拂得院中老榆沙沙轻响,不知从哪里传来淡淡的桂香,令人心旷神怡。
“哗啦啦”,六粒骰子在大瓷碗里打转。骰子落定,一个长着络腮胡的汉子看清点数,嘴巴咧了开来。
“一二三四五六,哈哈,大勇,你这可是对堂啊。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乔漫石笑问。
“知道,就是榜眼嘛,比探花还厉害。哈哈,想不到俺李大勇小时候读书不行,老了还能做到榜眼。”李大勇说着,一把抓过代替榜眼的香梨,老实不客气地啃了一大口,一下就去掉了三分之二。
“别光吃啊大勇,当大官了,得喝酒。”旁边一个精瘦的年轻人笑道。
李大勇端起一杯金门高梁王,一口喝干,一抹嘴巴,说道:“他妈的,我就是想不出,今天那个骑摩托车的家伙会是什么路道。”
那人回道:“喂,乔总不是说了吗?今天别提这事,免得扫了大伙的兴。”
乔漫石微笑点头,抓起六粒骰子,正要掷下,忽听院外传来一个声音:“如此良辰美酒,几位好兴致啊!”随着声音由远而近,几个人都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已站在了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