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垂捍拨朱弦湿,冰泉呜咽流莺涩。
因兹弹作雨霖铃,风雨萧条鬼神泣。
一弹既罢又一弹,珠幢夜静风珊珊。
低回慢弄关山思,坐对燕然秋月寒。
——元稹·《琵琶歌》
(一)
幽绿的火焰之箭,像冥府投出的妖艳请柬,以一种寂静而充满杀机的速度向金色狮子飞袭而去。
好像并没有从琵琶胡音的残梦中清醒,金狮子带着犹疑的神情抬起头来,杀气的锐风让它跃起身子想要躲避,飞纵的势头却与破空而来的利箭撞个正着!
——那不是属于人间的猛兽发出的嘶吼,饱含着痛苦与哀戚的低鸣在炎光中回荡,随着那一箭的贯穿之力,金狮子的形体在刹那间崩散为四散的星火,像千百道小小的烟花般爆裂燃烧,随后迅疾地消散在虚空中,并没有留下丝毫灰烬作为存在过的证据。
仿佛捉影捕风的猎杀,未能终止绿色光箭的攻势。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它穿过了消失的狮子幻形,像下一个撕裂的目标掠去——
金属与木材的锐响一下子爆开,丝弦凄切的断裂声切割着空气。人们的惊呼声晚了一拍才响起——那面片刻之前还流淌出苍凉音韵的琵琶,已经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断掉的五弦胡乱向上伸展着银色的轨迹。不过方寸之远,跌坐着面如土色的老乐工——刚才如果不是一只手全力将他往后一拉,躲开那必杀的绿炎之箭,他的结局只怕和这琵琶一样凄惨吧……
安碧城放开了抓着老乐工衣领的手,冷冷地望向窗外——云气凝成的长弓已如烟蔼一般消散,黑衣的术师正望着空中若有所思。
“……是没有附着物的灵体?怪不得咒术之箭也抓不住它……”
忽然中断了喃喃自语,师夜光的眼神募地转向了安碧城。
刀锋般的眼尾眯成了危险的弧度,两人视线交汇的地方,空气恍惚刹那间凝成了薄冰的帘幕……
用力摇了摇头驱散那冰冻的幻觉,端华单手一撑窗框跳进了庭院,直视着师夜光精致的面孔:“——原来你所谓的‘驱除恶灵’,就是把无关的人也一箭射死?”
师夜光依然保持着风姿翩然的微笑,但眼神又空又冷,像结了霜的古怪梦境。
“为了完成陛下的嘱托,总要付出些代价——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呢?”
瞬间的错愕过后,红发青年的眉宇间浮起了少见的森冷怒意:“——那么就让我这个大惊小怪的金吾卫中郎将告诉你!护卫皇宫和皇宫里的人,就是我的职责!要怎么捉鬼除妖随你折腾——伤到无辜的人,我就是要管!”
师夜光掩着唇轻笑了出来:“哎呀哎呀——我好像激怒了长安贵公子里的正义使者呢……只不过为了皇宫里微不足道的几只蝼蚁,值得吗?”
“——没有人是蝼蚁的,司天监大人。”一个温雅的声音悠然响起。
李琅琊倚在窗前笑了一笑。
“比起乱跑的金狮子,随意伤及人命,制造更多的恐慌,更加有损司天台的名声吧?何况除夕庆典近在眼前,皇宫里突发流血事件,还真让我这个文弱多病的,陛下很关心的侄儿——深感不安,非常不安啊……”
师夜光的眼神闪过一丝波动,随即又换成了水镜般无瑕又虚假的的笑容:“原来薛王府的九殿下也在这里消遣——刚才失败的法术被您看到,还真是丢脸呢。”
“失败?——怎么会?多漂亮的幻术啊~您突然变出弓箭的样子还真是吓死我了~”李琅琊依然保持着轻抚心口,弱不胜衣的姿势,笑嘻嘻地扑闪着眼睛。
“——如您所见,我的咒禁之箭只是暂时击碎了狮子妖灵的形体,并没有捕捉到鬼魅的实迹。所以……”师夜光似嘲讽又似戒备地看了端华一眼。“所以,中郎将大人和我,都要加倍地努力,才能向陛下有所交待呢!”
以优美的姿态向李琅琊行了告退之礼,术师华丽的黑衣消失在长廊转角。
不情愿地收起了脑海中狂殴夜光的生动幻想,端华一脸不爽的表情向李琅琊踱了过来——“我说,你装傻的功夫还真是越来越娴熟了……刚才那一瞬间我都差点相信你是‘文弱多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