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笑:“知道吗,你那二十九位剑仙同伴都在这里,想不想见他们?”她不等水影回答,转身,走向对面的墙,抬手击在石墙正中的一块砖上,厚重的石墙迅速向两边滑开,无声无息。
水影抬头望去,目光被无形的箭射穿,牢牢钉在裂开的墙上。竟似身处风雪漫天的严冬,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酷寒刺心透骨,凝成千年不化的坚冰。
墙是空心的,分开后露出其中的夹层,一具具白骨整整齐齐地排列其中,泛着惨碧的磷光。每具尸骨旁都嵌着一把剑,有些完好无损,有些残缺断裂,不管是整是残,皆是同样的灰黯惨淡,这些剑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早已失去了生命和锋芒,已是死气沉沉的凡铁。
苏夫人沿着墙走去,手指划过每一具尸骸和锈剑,幸福的神情像是在清点财富。“怎么样,你还能认出他们吗?”她回头,优雅地看着很快也将列入其中的水影。
水影颤巍巍地移动目光,她找到了如心的佩剑“忘情”,那么,僵立在“忘情”旁边的,少了双手的惨白骸骨,就是如心了。水影努力地想,想着当时厄运临头时,如心是怎样的恐惧绝望。她是胆怯柔弱,无争无求的女子,际遇却如此凄惨,连全尸也不能保全。
苏夫人欣赏够了她的战利品,心满意足地按动机关,墙壁合拢,隔绝了水影的目光。“恨我吗?用力地恨,我喜欢被人恨!”苏夫人把玩着自己的指尖,得意的炫耀,“这面墙里有十一位女子剑仙,我把她们每个人最美丽的部分都留下了,除了这双手,还有头发、脸庞、身体、四肢……是她们的死亡积累我的美丽。”她笑得无比妖艳,“水影,我要你的眼睛!”
水影像是没有听见这可怕的要求,她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缄默如石的小人儿,咬牙切齿地冷笑,“原来如此,难怪他那副可怜相装得天衣无缝,原来已经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你错了。只有你是娃娃带来的,至于他们,都是中了‘溶血竹’的毒,自己送上门来的。”苏夫人为娃娃辩解,“就是你在路上经过的那片竹林,那是个过分美丽的陷阱,经过那片竹林,溶血之毒就会引导你们到这里来,因为这里种满了溶血竹。而‘醉东风’能把毒性迅速加深,如此一来,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剑仙,就都变成了筋酥骨软的瞌睡虫,沉在梦里,任我宰割。就算还有些能勉强挥剑的厉害角色,也决不是娃娃的对手,白白地毁了剑,多可惜!”苏夫人温柔地看着水影,“就算没有娃娃带路,你自己也会来的,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多此一举。”
她的解释抹平了所有的疑团,也让水影彻底的绝望。这个恶毒的女人实在高明,设下无懈可击的美丽圈套,坐等猎物上门,入彀者无一幸免,她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得意忘形,张狂妖媚。
苏夫人的手按在水影肩上,残忍地笑,“水影,我喜欢你的眼睛,有了你的眼睛,我的美丽就再绝无瑕疵。不过在你成瞎子之前,我会安排一场好戏给你看,算是对你杀我族人的报答!”
她摊开左手,一颗紫色珍珠在掌心中滴溜溜打转。“紫烟寒!”水影大叫,伸手来抢,却被她轻轻躲过。
“我看过你的梦,这颗珍珠就是梦里的男子相送的吧?一定曾是他的贴身之物,”她控制着珍珠在手心里划出奇异的图案,“这珍珠是通灵的宝物,若是我现在把它碾碎,他即使远隔千山也能感到它的死亡和你的危险,他一定会来救你,然后……”她看着水影煞白的脸,得意地笑,“然后,他也会变成我的阶下囚,对他,将有特别的安排哦,我会吸干他的脑髓,让他做我的情人,你说好不好?”
“还给我!”水影带着哭腔大叫。苏夫人并不理会,继续憧憬着一场好戏,紫烟寒捻在指间,稍稍用力,就是粉碎。“我会让你看清楚,你梦里的人变成僵尸是什么样子?僵尸在你们眼里一向是肮脏低级的怪物,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变成那样,一定是几生几世都无法忘记的刻骨铭心!”
“还给我!”水影清澈的眼里满是血丝,疯狂地向她扑去,肩上的铁链拉得笔直,细细的血流浸透了衣衫,染红了铁链,滴落在地,凝成殷殷的腥艳。涌出的巨痛撕裂着她的身体,她的声音,“求求你,不要让坤灵来,不要把他变成僵尸。我给你我的眼睛,你还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猛地收回手,双指如钩,剜向自己的眼睛。她不要看到将要发生的事,不要看到紫烟寒碎成粉末,不要看到坤灵变成僵尸。宁可死也不要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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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魇惊时已晚(3)
苏夫人踏前一步,拉开水影的手,将她摔回墙角。纤长的手指扼住她的脖子,脸色是铁青的狰狞,她的嘴唇凑在水影耳边,字字如刀,“你的眼睛现在已是我的了,我想要时会自己动手。至于坤灵,我也要定了。这出戏是专为你演的,你想看也得看,不想看也得看,我并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
她放开手,筋疲力竭的水影顺着墙壁软软滑下,在墙上擦出两道刺目的血痕。苏夫人又恢复了居高临下的优雅姿态,施施然转身而去,在门口回头,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坤灵了,不过我还得重新布置一番,他似乎没有你这样容易上当!”
六、零落心成尘(1)
沉重的石门“砰”地关上,胜利者心满意足地离开,只留下水影和二十九具砌在墙里的尸骸,他们都是失败者,败,就是死。这间石室就是失败者的坟墓,他们已经死了,水影还能活多久?
坟墓里自然是死一般的沉寂,甚至听不到水影的心跳。水影蜷缩在角落里,望着对面的墙,如果她现在已是一具白骨,就可以住进那坟墓里,无知无觉,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多好啊!
可是她还没有死,虽然只是一丝微弱的残喘,也足以把生死相隔,让她的痛苦继续,眼睁睁地等待,等待只有她一个观众的惨剧开场,除了等待,她无能为力。
流火就在她身边,剑光越淡,微微的颤抖低吟着,水影伸出手,仍然碰不到它。它就要死了,她无能为力,连体温的安慰也不能给它分毫。
门开了,竹影笑盈盈地进来,手里托着精致的青瓷茶盘,盘里盛着一盏茶,和一个小瓷瓶。“夫人让我来服侍姑娘吃药,吃了药,姑娘才有力气等你的心上人来,看着他变成僵尸。嘻嘻,我家夫人费这么大周章把他请来和你相见,姑娘一定要领情才是。”
“我不领她的情,也不吃她的药。”水影推开她递过的茶盏和药丸,“她到底要怎么对付坤灵?到底要怎样?”
杯里的茶溅出,烫痛了竹影的手,她一皱眉,笑脸换成了怒容,冷冷道:“夫人的想法,我做下人的如何能知?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至于吃不吃药,可由不得你做主。”她伸手捏住水影的下颔,一用力,水影痛得张开了口,不等她喘息,药丸已塞入口中。
竹影拍拍她的脸,轻蔑地斜睨着她,“姑娘,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看清楚你的处境。不消说惹恼了夫人的后果,就是让我不高兴,你也绝没有好果子吃。”
水影气得说不出话来,同时也是无话可说,这尖酸刻毒的话,却是现在唯一的真理。她紧紧地咬着牙,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对,这样才乖啊!”竹影依上她的肩,伸出舌尖轻舔着她的伤口,眼里流露出贪馋的兴奋,“剑仙的血真是好味道,这里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剑仙经过,这样的美味几乎都忘记了。水影姑娘,我知道你难过得恨不得死掉,若不是怕夫人生气,我真的会成全你。你就此解脱,我也可以尝到你身体里流出来的最新鲜的血。”她腻腻地甜笑着,轻轻地咽下口水,呼吸间的腐臭扑在水影脸上,水影打了个寒颤,急忙找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个娃娃,好像并不是僵尸,那他怎么会是苏夫人的儿子?”
“他当然不是僵尸,也不是夫人的儿子,他只是个娃娃。我们都是夫人的族人,他只是夫人的娃娃。”竹影撇撇嘴,一脸的不屑。
水影很是糊涂,“只是娃娃”是什么意思?他在这里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小小的年纪,怎么能有那么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