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冯如月进宫向许太后请安,闲聊时提议:“近日御苑中千株红梅陆续绽放,皇祖母既觉得闷,何不举办赏花会来消遣?”
许太后说:“哀家也正这么琢磨,可宫里来来去去就我们几个,到时大眼瞪小眼,也怪没意思的。”
冯如月笑道:“皇祖母想要热闹,御苑里只一种花也显单调。孙媳有个主意能两方兼顾,就是不知可不可行。”
她的意思是请京官家里未出阁的少女们入宫陪太后赏花,人多自然欢腾,且淑媛们青春靓丽与花仿佛,亦可悦目娱心。
这是昨天朱昀曦向她“建议”的。
冯如月心知丈夫想让那神秘女子到皇宫禁苑里观摩,乐意相助,便照他的意思向太后建言。
许太后今年要过七十整寿,听道士们说最好多在宫中举办庆典,汇聚祥瑞之气。
庆典少不了巨额花销,孙媳妇提的这个赏花会倒简便。仕女们入宫顶多招待一顿午宴,既热闹喜庆,又能彰显皇家的亲民仁爱,还破费不了几个钱,一举多得,适宜实施。
于是向庆德帝提出申请。
庆德帝巴不得哄母亲开心,命内监传太后懿旨,宣召京官家十三岁以上的未婚女子于二月十二日入宫。怕官员们疑惧,特别强调本次仕女们入宫只是伴驾赏梅,并非为宗室子弟择配。
柳竹秋这待字闺中的侍郎千金也收到诏令,她早想瞧瞧皇宫里的景象,可是怕乐康大长公主也会出席,到时认出她不是耍子。
后来打听到长公主过年期间害了眼疾,畏光怕风,近期内都不会出府,便放心解除顾虑,欣欣期盼进宫去开眼界。
当日天公作美,晨起阳光普照,晴空万里。
柳邦彦亲自送柳竹秋出门,反复叮嘱她入宫后注意仪态,尽量少话,在后妃们跟前最好装哑巴,多往人堆里躲,断不可引人注目。
柳竹秋知道父亲拿她当家耻,先时收到诏令还叫她装病,经继母三哥劝说才松口放她出行,想来又会为此整日悬心。
她坐车来到东华门,与同赴会的百余名淑媛随内官步入皇城,往北穿景运门入禁宫,再穿隆庆门来到慈宁花园,在这里等候传召。
花园占地宽广,内官许她们在园里随意观览,当仕女们四下散开,一名娇俏可爱的粉衣少女钻过人缝跑来拉住柳竹秋,亲热招呼:“季瑶姐姐!”
柳竹秋惊喜地握住她的手:“小兰,你也来啦。”
少女欢笑娇嗔:“我早瞧见你了,刚才不敢出声招呼,一直朝你这边看,你都没发现我。”
她叫左敏兰,父亲是通政司通政,以前曾在户部任职,与柳邦彦共事。
柳竹秋就是在那时结识了比自己小五岁的左敏兰,这姑娘聪明活泼,人小鬼大,与她很谈得来,二人时常书信联络,算闺中好友。
左敏兰说:“我前儿病刚好,爹娘本不许我出门,我想着或许能见着姐姐,是以坚决要来,还好没叫我失望。”
她非常佩服柳竹秋的才华,每次见面都有一堆话想说,先挽着她的胳膊撒娇:“你那幅秋意图画得太好了,我那些姐妹看了都来讨,我想着是你送我的寿礼说什么都不肯给,她们还骂我小气呢。”
柳竹秋笑道:“等闲了我再画两幅给你拿去送人。”
“太好了,你的画我都得好好珍藏,才不要给别人。不过我看那幅秋意图上的题诗不是你的字迹,一直想问你来着。”
那首诗是当日在柳家花园时,柳竹秋请萧其臻题写的,她怕左敏兰见怪,谎称是一位堂妹所做。
左敏兰称赞:“那位姐姐的诗做得极好,想必也是位才女,以后定要介绍给我认识。”
她们准备去观景,放眼先看到园内三三两两的妙龄闺秀。
今日皇家宴乐,女孩们不盼着出风头也不愿相形失色,个个竭力描饰,靓装出行,绮罗珠翠衬托粉脸桃腮,随便从哪个方向截取一段画面都是幅美丽的仕女游园图。
左敏兰喜道:“这才叫煦色韶光,杏雨梨云。连我都沉醉,换成那些年轻士子,不知怎么痴迷呢。”
说完拉着柳竹秋去找附近一丛正在商量对景联句的女子们搭讪,先大方地向她们自报家门:“我叫左敏兰,是通政司左通政的女儿。这位是工部柳侍郎家的柳季瑶,听说诸位要作诗,能让我们参加吗?”
那些女子瞧着柳竹秋面面相觑,随即显露鄙夷冷漠之色,一齐扭头离去。
左敏兰知道她们嫌柳竹秋名声不佳,愤然怨怼:“这些人至于这么傲慢吗?真没家教!”
柳竹秋对此习以为常,劝她别计较。
“性味相投聊起来才能尽欢,否则只是虚与委蛇,又有什么意思?”
她们去别处观景,走出数十步,被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叫住。
“请问你是工部柳侍郎家的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