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举止娇怯,但表情是友善的。
左敏兰感觉她们不是来找茬的,热情介绍:“你们要找柳竹秋吗?这位就是。”
女孩们对视一眼,年纪稍长那个含笑见礼:“我们常听说柳大小姐会作诗,想向你讨教,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柳竹秋乐见女子读书好学,蔼然道:“指点不敢当,若大家能一起探讨那是再好不过的。”
二女甚喜,说她们还有一些同伴在临溪亭等候。柳竹秋和左敏兰跟随前往,见对方竟有十几人之多。
这些仕女久慕柳竹秋才名,见到她个个雀喜,礼貌温和地与之行礼寒暄,全不似之前那拨人排斥见弃。
柳竹秋以往觉得自家名声败坏,是闺阁中的异类,今天才知道还有不少人仰慕欣赏她。感叹人以群分,这世上有见识有个性的女子不在少数,没准哪天还能遇着个跟她志同道合又经历相似的,那奋斗的路途就不孤单了。
少女们讨论诗词文学,柳竹秋鼓励大家各抒己见,带头拓展思路令话题活跃。
正聊得兴高采烈,一个二十来岁穿正八品服色的女官过来,点名让柳竹秋跟她走,说:“有贵人要见你。”
柳竹秋疑心会是宫里哪位贵人,恭顺地跟随女官离场,向北迤逦而行,穿过月华门和长长的永巷,眼前出现一片梅林。
只见数百株红梅冲天怒放,似云蒸霞蔚,又似火把成阵,烧暖了春意。
此处定是御花园了,她看到林子里已搭起锦帐,铺好地毯,摆着屏风、案几等宴会用品,只独独不见人影。
女官命她在一棵虬龙状的高大老梅下等候,而后快步走开。
柳竹秋没奈何只得原地待命,不知道远处的大树后正有三双眼睛在窥视她。
朱昀曦设计将柳竹秋诓骗入套,和云杉、陈维远躲在七八丈外偷看。
见她头梳桃心髻,穿着玉色直领披风,绀蓝色纱裙,全然是闺阁风貌。尽管脸面瞧不太清晰,也能品味出神清散朗的林下风致,远比寻常女子卓绝。
云杉眼瞅主子看得入神,与陈维远相对偷笑,忽而阵风刮过,顿时乱红纷飞。
朱昀曦见柳竹秋的袍袖被风吹得高高扬起,身侧落花萦绕,恍似乘风归去的神女,极具诗情画意。可惜风住后花雨停歇,美景也消失了。
他贪看不足,向云杉低语数句。
云杉领旨跑开,过了一会儿方才给柳竹秋带路的女官转来,在远处冲她招手。
柳竹秋忙过去听训,那女官交代了几句没要紧的话,让她继续去那树下等待。
她不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云杉已趁她走开时爬上那棵高高的老梅树,等她回来便轻轻摇晃树枝,令花瓣纷扬落下,为太子重现之前的美妙景致。
柳竹秋很快发觉树上有异响,抬头观察,接着喝问:“谁在树上!?”
云杉不敢动弹,那女人不肯作罢,竟撩起长衫裙摆狠踹树干,喝令他下去。
柳竹秋以为宫人们厌恶她的坏名声,搞出这恶作剧捉弄,先唬住对方,而后指桑骂槐:“这皇宫大内的猫真调皮啊,在什么地方玩不好,偏要爬树爬那么高。也不知是哪位娘娘饲养的,这么不守规矩。”
骂到这里突遭来人呵斥,等她转身,大群宫女太监正举着仙掌伞盖逼近,仪仗中间簇拥着十几位戴翟冠着蟒袍的贵妇,为首最富丽的老妇人是许太后,旁边陪护的则是章皇后。
柳竹秋由她们的衣冠辨出身份,连忙跪地迎驾。
躲在暗处的朱昀曦也慌了神,在陈维远掩护下悄悄溜走,到了僻静处急声催促:“你快去盯着,有情况立刻来报!”
许太后一直走到柳竹秋跟前的空地上,明显是被她的讥骂声引来的,面向她峻色质问:“那边跪的是何人?”
靠前的宫女忙喝问柳竹秋:“问你话呢,还不回答!”
柳竹秋恭肃跪拜:“臣女柳竹秋,参见太后、皇后娘娘。”
许太后冷哼一声,不屑道:“哀家就说哪家的闺女个头这么高,原来你就是柳竹秋啊。”,接着责备侍从:“哀家叫你们邀请端庄贞静的淑女闺秀,怎么把这个阿物给放进来了?还不站脏了宫里的地儿。”
侍从慌忙请罪,许太后只想羞辱柳竹秋,开恩道:“罢了,大晴天的飞出苍蝇来也是难免的。问问她刚才在骂谁不守规矩。”
宫女立刻斥问,柳竹秋不愿供出树上的宫人,机敏应答:“禀太后,臣女骂的是这御苑里的风。”
许太后皱眉:“这风怎么不守规矩了?”
柳竹秋脱口朗声道:“满苑红梅放,亭亭待凤仪。仲春风捣乱,偏爱晃梅枝。南北追飞花,东西闹黄鹂。圣人临幸日,美景已衰驰。”
一番巧答风雅可爱,众人暗暗夸赞,许太后也回嗔作喜道:“传闻不虚,这柳家的女儿果然狡黠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