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面色不变,道:“什么事?”
那人刚要答,沈誉自他身后大步走出,衣袍污迹斑斑,形容狼狈,沉着脸道:“塔里法阵已毁,去叫刑部的人来,将那些尸首拖出一一查验身份。这些人死了,若有亲友报案,京兆府总不会一点案宗都没有。”
景澜眸光一闪,似有所觉,道:“毁了?”
沈誉冷笑,有些厌恶地叹了口气,道:“那阵眼里都是死人,你若是想看,自己去看便是,我不拦着你。”
景澜瞥了他一眼,不经意般道:“不过是死人罢了,难道你我见得少了吗?”
沈誉一顿,转头对上她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动了动。
景澜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看看,这法阵,到底是如何一个毁法。”
他身后随行之人个个面色煞白,见景澜踏入殿后夹道,欲言又止。沈誉将外袍解下,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吩咐身旁人道:“我和她进去,你们都在外头等着,待刑部的人来了,再过来告诉我。”
礼殿中夹道通往塔底,两侧墙壁上的火把已经朽坏大半,仅有数只尚能一用。昏暗的火光照得四周影影绰绰,仿佛枉死者游弋不散的冤魂。
沈誉不紧不慢地跟在景澜身后,忽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景澜略感微妙,眼瞳中倒映着幽幽火光,道:“知道什么?”
沈誉道:“法阵被毁一事。”
景澜道:“我又不是你,能观星象辨凶吉,如何能未卜先知?”
沈誉眼底浮现出几分怀疑,道:“那可不一定,你消息向来灵通,京中若是出了这等命案,太史局岂有不上报之理?”
景澜脚步顿了顿,轻声道:“你说这么多人无故不见,就算是陈年积案,为何京兆府,为何太史局一点动静也没有?”
沈誉一怔,不由停下脚步,仔细思考起来。
其实他早就疑心此事,京中暗哨重重,稍有异处,最多三日,便能被查个清清楚楚,少有这般木已成舟的时候。他不禁想起之前六皇子私下所为,拉拢清流,结交重臣,甚至连司天台太史局这等远离朝政之所都要试探一二,更遑论其他。
这些举动,难道真如他所以为的,一星半点都传不到宫中,传不到天子耳边吗?沈誉虽不明朝中态度如何,却也能看出,六皇子自是有恃无恐,行事看似低调,实则张扬无比。但他何以有这等信心,丝毫不怕天子觉察,不惧朝臣议论?
临近年节,京中看似歌舞升平,但在看不见的地方依旧暗流涌动,诸多势力汇聚于此,已不知有几次交锋。如此说来,那上元节岂不是……
沈誉心中微微一凛,如果说之前这些不过是他的猜测,那景澜这些天来遇事波澜不惊的态度,就已经是变相承认这场局究竟是为什么而设的。
“做好份内之事,其余的,不闻不问。”忽明忽暗的火光从面容上闪瞬即过,景澜嘴角勾勒起毫无笑意的弧度,慢慢道:“走快些,今日我只呆到酉时三刻。”
沈誉思绪被打断,问道:“出了这等大事,你不入宫面圣?”
景澜想着何时去白府接洛元秋回来,又在脑中搜罗着城中有名的饭馆,打算等此间事毕,便与洛元秋一道去。她虽是如此想,但面上仍是分毫不露,一本正经对沈誉道:“自然有比这更要紧的事。”
因景澜向来以公务为重,虽有谣言传她喜好搬弄权势,但每逢要事,却十分尽心尽职,大有身先士卒之势,在这点上自然是无从指摘。沈誉不疑有他,当即点了点头,两人一并出了夹道,进入塔底。格格党
。
“好热。”
洛元秋把外袍解下来绑在腰间,汗水不断从她的额角滑落,擦到后来,她都已经懒得再擦了,任由它这么滴去。
她感觉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拿着长矛问:“你看好了吗?”
黑袍女子半跪在那道符边上,仿若未闻。起先她难以置信地看了数遍,最后如出神般半跪着,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洛元秋无心理会她所想所思,见四周烈焰暂熄,便随意走了一圈。这地上虽无火海,但热度仍在,连旷野吹来的风都格外干燥,仿佛随时都能化作一团火风,再度将大地点燃。
黑袍女子静默片刻,嘶哑道:“这道符是他留给我的?”
洛元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是是是,就是他。”
“你没杀他,”黑袍女子喃喃道,“那究竟是谁杀了他?”
洛元秋奇怪道:“没人杀他,他也没死啊。”
黑袍女子一惊,抬头道:“他没死?那为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