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知县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而且比陶勋早一科资历更老,未亲自来接,只派了个亲近的师爷来做代表。
陶勋身穿云雁补服走下船,先同官场上的人见礼寒喧。
等官面上的迎送礼仪结束后,陶骓才走上前来先大礼参拜:“草民陶骓叩见大人,今奉宗长之命率族中子弟奉迎台驾回乡。”
陶勋搀起他,长揖还礼道:“小侄见过叔父,一家人不必见外,请以小侄的号甫相称便好,一切按家礼行事。”
陶骓得意地直起身笑道:“哈哈哈,亭渊呀,正四品的大官是我景云府陶氏近两百年来首见,当年你冠礼取字,还是我的嫡亲叔父给你取了亭渊二字呢,果然十二年后你便成了我们陶家的山岳干城。”
“叔父谬赞矣。侄儿何德何能,幸蒙圣上天恩浩荡方赐此身之荣,余常夙夜惶恐,惟恐上不能报圣恩于万一,下不能彰我陶氏一门之荣显。”
陶骓道:“你太谦虚,景云府陶氏今日以你为荣。”说罢看了看陆续从船上运下来的仪仗礼具,连连摇头:“亭渊,你也是堂堂的中宪大夫刑部郎中太子赞善潭州知府,如此荣宠的地位,怎么一副行头却这般寒酸?教别人看了还以为我陶家穷得连这个都置不起,没地看轻了我们。”
“呵呵,为官须慎,此行回乡省亲,也需仔细风评才是。”
“诶,若不荣显一番,岂非锦衣夜行乎?幸好我早给你做好准备,是令商行从苏杭置办的上等货。宗长在我临来的时候一再交待,这一路换乘车马回去,要大张旗鼓鸣锣开道,要让四邻乡亲都看看景云府陶家的威风。”
陶勋连连摇手道:“不可,切不可如此,侄儿这趟是回乡省亲,若如此张扬只恐立遭御史弹劾,参我跋扈张狂之罪了。”
陶骓满不在乎地道:“富贵还乡自然要将派头抖起来。这事你不要管,我来做主,咱们就照宗长的意思热热闹闹地回家去。”
陶勋却是脸色一跌:“叔父此言差矣,本官的行程自由本官自己做主。”
一句“本官”自然是表达了不满,正得意的陶骓面子上便挂不住了。
陶勋浑没理会他,侧头吩咐:“蒯夫子,你让道宗他们几个替我关照着,别太张扬了,免得被人告我惊扰百姓。”
一旁的几位陶家人忍不住道:“大人如此行止恐堕了我们陶家的面子,况且这是宗长的意思。”
“这几位是……”陶勋当做没事般笑呵呵地回过身扯了扯陶骓的袍袖:“来接我的同宗长辈、兄弟我大多眼生,叔父大人得给我介绍一二呀。”
陶骓按下心中不满,可也不能发作,只得介绍起同行的族人。
毕竟只是先遣,陶氏派来迎接陶勋还乡的也只有七个人,其余都是雇佣来做仪仗的,不过陶勋坚持不允张扬,他们只得收起手里行头,偃旗息鼓地赶着车马上路。陶骓作为带队之人又是长辈,自然常同陶勋同行。
路上,陶骓瞅个空对陶勋道:“亭渊,你这趟回来一定得劝劝你父亲。”
“什么事?”
陶骓痛心疾首地道:“唉,明升他太不慎重了,不知他从哪里找到一个同你亡母陶易氏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带回家,执意要将她续弦为正室。那女子来历不明,仗着几分长相勾引你父亲,定不是好路数。你回家后须好好地劝劝他,千万不要上当,莫被人谋夺了家产。”
陶勋满不在乎地笑道:“父亲与先慈情笃,数十年来朝夕怀念着她,常常夙夜难寐,我这做儿子的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上,生恐他老人家因此伤了身子。可巧在从池屏赴京的路上无意间遇到该名女子,当时便惊讶她与先慈酷肖,便代父亲聘了她,又请了亲信之人先行护送回景云府。这是我的一片孝心,冀可稍解他老人家对先慈的思念之情。”
陶骓大感意外,脸色数变,半晌方才埋怨道:“亭渊,不是我这做叔父的责备你,你父今年已经六十有四,那女子才三十出头,正是如狼似虎之年,你父亲的身体如何禁得起呢?你此举实在太欠考虑了。”
“家父早年修习道家养生功法,据孙管家讲老人家现在精气神常足,年已逾花甲,体貌只如四十,体质与三十出头的壮年无异。另外,内子师门长辈多有医中圣手,侄儿曾替父亲向他们求得些养生仙丹,故叔父所虑全不成问题。”
“可是……”陶骓还要再辩。
第二章 衣锦还乡(下)
陶勋打断他:“其实,我这趟回乡省亲也是想趁这个机会替父亲操办续弦大礼。呵呵呵,我很期待明年多一个嫡亲的幼弟呢。”
陶骓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一路上气呼呼地再不说半句话。
走了两天,景云府府城在望。
俗话说“近乡情怯”,陶勋恨不得抛开一切直接飞到家里,好不容易熬过迎来送往的繁缛礼节,他的车马终于到了家门口。
陶府张灯结彩,府内喜气盈盈,门里门外鞭炮齐鸣。当年的管家许伯年近八旬早就退隐,知道少爷回家,拄着拐杖由儿子搀扶着守在门口。
陶勋从轿里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快步上前扶住老许,亲切地道:“许伯,您应当在家里安心享福才是,不该站到外面来呀。”
老许眼昏耳背,却一下子分辨出陶勋,开心地抱住他手臂大声吼道:“小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奴高兴呀,十年没见,可想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