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绍伟记录的笔在手指间滴溜一转,狭长的眼尾瞥向沈愔。沈愔沉吟片刻,幅度细微地点了下头,丁绍伟于是转向葛长春,单刀直入地问道:“葛总,你认识陈莎莉吗?”
葛长春:“……”
那一刻,他就像是被针扎了,瞳孔飞快地收缩了下。虽然只在电光火石间,却没能逃过一直留意他的沈愔的视线。
“陈、陈莎莉?”葛长春脑门上沁出一把热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是什么人?我、我没印象。”
丁绍伟曲起手指,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点了点:“没印象?可是据我所知,茂林制药购买那五百件复方茶碱□□片时,就是她以惠方制药采购人员的身份和茂林制药签订了购买合同——那合同上现在还有她的签名。”
葛长春瞳孔细细颤缩,呼吸停滞了一瞬。
丁绍伟前倾身体,那是一个略带压迫性的姿态,锐利的目光直逼葛长春双眼:“葛总,这么大规模的采购量,一笔交易快赶上x省一年吞吐量的一半,你不会连对方的接洽人员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啊对,是有这么回事,”葛长春勉强笑道,“我有印象,不过这是大半年前的事,我跟这位陈小姐也没什么深交,一时想不起来也不出奇吧?”
“没有深交,那就是有些交情,没错吧?”丁绍伟懒洋洋地拖长调门,余光瞥向沈愔,飞快地交换过一个视线,“这个陈莎莉涉嫌贩毒,已经被东海市警方逮捕了,根据她的证词,在这条制毒、贩毒、运输一条龙服务线上,茂林制药也是重要一环……”
只是短短几秒钟,葛长春的脸色人眼可见地白了,所有的血液呼啸着涌向双眼,纠缠在河网密布的血丝中。
丁绍伟往后一瘫,一条胳膊肘横搭在审讯桌上,用一个十分放松的肢体语言,给葛长春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施加了重重一击:“……警方已经调查过,去年六月十七号前后,茂林制药确实安排了物流公司将一批药品发往西南,与陈莎莉的口供相吻合。”
葛长春的喉咙艰难滑动了下。
丁绍伟:“葛总,你对此作何解释?”
葛长春低下头,浓重的阴影遮挡了他的面庞,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响起。那一刻,不论沈愔还是丁绍伟都没法通过表情判断出他此刻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哗啦”一下,这男人猛地抬起头,过分激烈的动作带着椅子往前滑动,他却浑若未觉,不管不顾地逼视住沈愔——仿佛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这两人中谁才是真正的话事者。
“……你们、你们有证据吗?”他从喉咙里发出孤注一掷的咆哮,“陈莎莉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笑话!说我涉嫌贩毒,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了?毒品在哪?有物证吗?”
“就凭一个已经落网的毒贩,几句不知道真假的证词就想诈我的话……你们做梦!”
第26章失踪
葛长春双眼通红,像是在穷途末路的绝境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癫狂又得意地盯着沈愔:“怎么,没话说了?警官先生,如果你们每次破案都靠耍嘴皮子和撞大运,那我真是要为普通市民的安危捏把汗了。”
他喘了口粗气,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领:“我这次来是想问问有没有我女儿的消息,既然你们一无所获,那我先走了。”
他拉开椅子,作势往门口走去,为了彰显心理上的优势,还刻意吹起荒腔走板的小调。怎料刚一迈步,沈愔平平淡淡的声音立刻如影随形地追来:“项维民已经死了……你就不怕吗?”
葛长春抬起的一条腿登时僵在半空。
“知道项维民是怎么死的吗?”沈愔盯着他的背影,捏着四平八稳的语气,平铺直叙道,“有人将他关在孝安堂的地下室里,然后放了把火,我们发现他时,他正拼命从地下室的铁栅栏里探出胳膊求救……”
葛长春脸上的血色消退得干干净净,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上衣袖口和裤腿在无风自动。
他在难以自抑地战栗。
沈愔紧跟着站起身:“……可惜警方晚到了一步,等把他从火场里扒拉出来时,人已经烧成焦炭,要不是运气好匹配上了dna,还不知道要在法医室的冷柜里躺多久。”
葛长春蓦地转过身,僵硬的面部肌肉用力抽搐,终于挤出一把色厉内荏的狰狞:“你到底想说什么?”
“项维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他们’连他都不放过,何况是背后主谋?”沈愔连讥带讽地勾了下嘴角,“葛总,你就一点没替自己担心过吗?”
葛长春的眼角神经质地狂跳起来。
“葛总是生意场上的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是看家本事,想多给自己留条后路也是人之常情,”沈愔观察着他的表情,不慌不忙的在已经倾斜的天平上加了最后一块砝码,“……一边是西南毒市势力最大的毒枭,另一边是近两年飞快崛起的新生代,你在玄阮和神父之间摇摆不定,也是可以理解的。”
葛长春的表情骤然凝固住,“神父”两个字像一个要命的魔咒,让他所有负隅顽抗的防线顷刻间灰飞烟灭。
“但是很显然,神父并不希望他的合作者是一根首鼠两端的墙头草,”沈愔盯着他的双眼,轻而克制地说,“在他的字典里,没有‘退路’,只有‘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