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急急拉住她的手,想了想说了句:“听李德全说你独个儿来的?”悠然点点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皇帝满脸不豫,嗔怪道:“底下的奴才你也纵得过了!大雪天出门,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天冷路滑的,若是不小心摔着碰着可怎生是好?”
悠然答道:“你放心,都是走惯了的。”说完转身就要离去。方走了几步,就听他清咳一声,大步上来还走到前头,板着脸说:“正巧我要去跟皇额娘请安,就顺便送你回去罢!”悠然静静跟在他身后;低头微笑起来。
忧惧(改字)
胤禔做梦也未曾想到,竟是老三那个书呆子坏了自已的大事。
三阿哥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在冬月初九那天秘密面见了皇帝,告发大阿哥结交江湖术士与邪路喇嘛,用魇术魔控皇太子,致使皇太子胤礽举止失当。
当消息从内宫内传出后,胤禔并不在意,还对继福晋李佳氏说:“真是无稽之谈!若那些神棍有用,还用得着我百般谋划?直接用魇术镇他娘的几个,这事儿不就成了?这道理三岁小儿都懂得,皇阿玛英明神武,又岂会被这荒唐至极的混话所蒙骗?”可是,皇帝竟真的相信了。
第二天,隆科多领着御前的骁骑营将直郡王府团团围住,请出圣旨着意搜查直郡王府。不过片刻间果然搜出了“魇胜”之物。那所谓的“魇胜之物”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布偶,上头却有胤礽的生辰八字并几枝亮闪闪的银针!胤禔看着那个玩偶大是惊讶,旋即勃然大怒,嚷着是有人栽赃陷害于他,拉着隆科多要前去御前说个分明!
他心知自已跟喇嘛相士虽有些来往,不过仅仅是想借点口风吹一吹起些风浪,这等忌讳的东西却实实未沾手。于是一心想着能到御前辩解一番以证清白,哪知皇帝下的令是:若证据确凿,立时夺爵圈禁之!竟是连辩白的余地都没有!当日下午就派了重兵将他在府第高墙之内幽禁起来,严加看守。并将其所属包衣佐领及人口,均分给皇十四子胤禵及皇八子胤禩之子弘旺。
胤禔气得咬牙切齿,日日诅咒胤祉不得善果,一方面千方百计想求些援助,想着自己经营了十余年,如今太子被废,自己这头的势力必占上风,再加上内宫中的额娘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脱困之日定不远矣!又琢磨着出脱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陷害自己的揪出来碎尸万段!就这样胡乱过了半个月,外头的消息终于有只言片语传进来。得来的消息竟是生身额娘奏称自己不孝,请置正法!
皇帝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太子时,悠然正在御前侍墨。这些日子皇帝心情好了不少,用罢午膳手还起了“红袖添香”的雅兴,命悠然研墨侍笔,说要好好写上一副字。他凝神思索片刻,便挥毫写下两行字:“岂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皇帝盯着宣纸瞧了半晌,脸色渐渐阴沉,忽然将笔往书案上一掷,“啪”一声轻响,数星墨点四散开来,还有几点飞溅到悠然的手上,留下几点墨痕。
悠然惊讶地抬起头,发现他神情郁郁,不解的拿起宣纸瞧了瞧,第一句极端正平稳,第二句却是笔锋突起,墨迹略有几分潦草。她心思一动便含笑道:“不好不好!这无愧于心的‘愧’字写得有些散了!全不似你往日的笔法。莫非是许久未曾静下心来习字的原故?”
皇帝冷哼道:“我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百性,可说俯仰无愧于人!心中无愧自是写不好这愧字!”此番话竟似在心中翻滚了无数回,他脱口而出,神色凝重严肃,不知是说悠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悠然走近前去握住他的手暗自叹息。
皇帝眼神扫过她雪白的手指上刺眼的墨渍,清咳一声道:“改天再写一幅好的给你!”
李德全敲门进来回道:“皇上,二阿哥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皇帝沉吟片刻后淡淡地道:“宣他进来吧!李德全愣了愣方才明白,召见的地方就是这西暖阁。他待要退出传旨,却听见皇帝补了句:“叫人备清水来!”悠然待要起身回避,皇帝却是不允,拉着她坐在上首。
两个多月的幽禁生活,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消瘦了许多,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发间竟隐见银丝,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稳镇静。他进来时先给皇帝跪行了大礼。看向悠然时,只是略犹豫了下便端正行礼:“给贵母妃请安!”皇帝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未曾开口。
太子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扫过皇帝与悠然紧扣的十指,心里又酸又涩,面上却是不显。就在这时,西洋自鸣钟敲响十二下,悠然打破沉默笑着说:“皇上,已是午时中,臣妾去备些容易克化的点心上来可好?”皇帝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方略点了点头。
悠然轻轻挣脱他的手翩然而去。走到外间拿着书册翻了几页,又取了清水煮了茶,耽搁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想着回到里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太子带着哭腔的声音:“皇父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弑逆的事,我实无此心——”悠然皱了皱眉连忙悄悄退开几步,直到里头哭声、说话声听不分明。方坐下静等。
又过了一阵子,才看见太子红着眼眶退了出来。他看到悠然坐在外厅忍不住微微一愣,急步走了出去。
这已是第五次召见太子,之后仍是态度未明,仍然将其幽禁在上驷院侧。
三阿哥最近很是不安。自大阿哥定罪之后,他一直战战兢兢,生怕皇父追问自己是如何得知大阿哥罪案。若有不慎,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是逃脱不了的。即使是把自己摘干净了,皇父最讲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一套,身为三弟的的自己竟不顾兄弟情义告发大哥,只发也会犯了他的忌讳,胡思乱想了大半个月,终于迎来了转机。
他新近修了园子甚得皇父赞赏,腊月初八那天,皇父竟然提出要去游赏自己的园子,真是意外之喜!这般殊荣,竟是最早分府出去的皇长子都没有得到!他欢天喜地的回到诚郡王府,着人将园子好生打扫一番,又细细嘱咐了福晋董鄂氏,才急急骑马狂奔回宫中迎接皇父。晌午过后,皇帝带着贵妃前往诚郡王府。
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小雪。胤祉忐忑不安地陪着笑脸,生怕皇父一恼拂袖离去。皇帝却不以为意,颇有兴致地说要赏梅赏雪。三阿哥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几个孩子领着皇帝四处游玩。
三福晋董鄂氏陪着悠然围着火炉闲谈说笑。她与悠然本是同窗,更是同一期的秀女,如今虽是身份所限,但情份与别个又有不同。
悠然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的雪地腊梅,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宫里围炉赏雪的那回?”芳媛笑回道:“怎么不记得?那样的花样真亏你想得出来!让咱们好生出了丑!三阿哥还时时提起那碎碎的豆腐,和荣宪公主七长八短的大葱!”想起当时的美好记忆两人相视而笑。
悠然想起端静了无生气的模样,低低的说:“如今我们已是天各一方,想要那般自在却是不可得了。”芳媛鼻子一酸待要劝慰几句,悠然自己却转了话头:“两个小格格倒是极好,可见你是个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