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钓鱼的时候应该是全神贯注,气定神闲。
可是,周青盟明显不擅长钓鱼,好多次,他才把鱼钩跑进去,又把线卷上来,又抛又捡,如此反复。他以为自己每一次抛钩已经等了足够久,可其实还不足一分钟。
他穿着一件烟灰色的毛衣,就像不好的天气的沉沉雾霭,领口露出衬衫的翻领。衬衫下摆没有扎起来,是邋遢的中年人才有的习惯。
身后是一片树林,来人必须拨开树叶才能找到他。那种树叶沙沙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类似兔子或老鼠钻进草丛的声响,他就被骗过几次,身体绷紧了,然后又失望地松掉,像失去弹性的橡皮筋,几乎被逼到极限。
身后又有响动。
许愿来时,空气里有一种特殊的化学反应,就像小小的气泡依次爆破。他明白,这次是真的来了。
那么多次急于回头,这次他却不敢回头,沉着地抛钩钓鱼,连持竿的动作都不由自主拿捏得帅气几分。
直到钓上一条鱼,他才转头看她,很想平常地说一句:“晚上有鱼吃了,你可以尝尝我的手艺。”可是面对她却像得了失语症,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他提着活蹦乱跳的鱼,鱼跳起来很高,尾巴清脆地扇了他一耳光,就像分手时她挥的那一巴掌,至今仍疼。
“你还好吗?”许愿走前一步,替他拎着鱼。大红色的风衣,鲜艳如火。
一个简单的举动,搭起了一座桥。
“邱珊珊结婚了,邵曦晨和胡珀在一起了,晓泉和肉圆子成了好朋友……”他放松下来,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冷不丁插进一句,“你在等许渊出狱吗?”
许愿顺着他的话点头。
他负气地抢过鱼,走在前面。平屋里有常用的生活用品,柜台上堆着各式各样的罐头,还有一个简单的煤气灶。他不常来,屋子里有一股朽木的气息。
许愿坐在沙发上,塞着耳塞听歌,装作漫不经心。
周青盟在厨房里忙碌,屋顶太矮,他高得好像会顶破天花板一样,有些低矮的地方,他的头发直接勾走一大块蜘蛛网。灰尘扬起来,他咳嗽几声,见她没管,就专心地烹鱼。
找到一件事情做,才能把时间捱过。
他用刀很熟练,刮鱼鳞很利落。可是他中间暂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摸着锋利的刀锋,用力地压向拇指,流出深红色的血液,“啊。”他低吼一声,引她走过来。
“你家有药箱吗?”她看到伤口,不疾不徐地问。
他摇头,暗暗地挤压拇指,流出更多的血。她看了看挂钟,只是说:“那……不如,我们就出去吃吧。晚上,我还有其它事,需要早点走。”
“只是小伤。”他含住拇指,鱼腥气令他作呕。他坚持继续做饭,屋子里渐渐有了鱼肉的香气。
许愿看了几次自己的拇指,完好无损,可她就觉得钻心的疼。
周青盟已经把饭菜摆上桌,开了一个鹰嘴豆罐头和番茄意面罐头,另外,鱼是清蒸的,保持着原滋原味的鲜美。
湖边的夜晚格外寂静,没有车流不息的声音,也没有扰人的鬼哭狼嚎,连一只蟋蟀的情歌也听得清清楚楚。
许愿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和周青盟好好谈谈,刚刚一直避而不谈,现在时间却所剩不多,她抓紧时间问:“我听珍珠说,你在吃药?”
“只是开公司压力大,睡眠不好。”他轻描淡写,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
她提起包包往外走,“如果只是普通的病,需要我回来吗?”
“坐下来!”他捏住她的手腕,不由施加了几分力度,她的脸上终于有了除疏离以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