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松竹击玉的声音自帷幔后响起:“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日久无储。即便前朝礼崩乐坏,立储一事也依旧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还望陛下三思。”
宗弘玖一惊,下意识停下脚步,内心惊疑不定。
储君?丞相竟然在和父皇商讨立储一事?
虽说平日里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不学无术,但涉及到这种大事,宗弘玖心里不免活泛几分。
既是龙子,敢说对那把龙椅没有任何渴求,想来也不可能。只是他年纪小,母妃去的也早,宗弘玖朦朦胧胧也清楚,他常年身在宫中,虽说得父皇宠爱,但少了母妃这一条途经,根本发展不出自己的势力。
再者,他几位皇兄实力深厚,不论按辈分还是按实力,都排不到他这个九皇子的头上。除非渊帝是昏了头了非要废长立幼,不然都没宗弘玖的事。很显然,虽然渊帝是个暴君,但他绝不会在国家大事上拎不清,不然也不可能造就大渊数百年来的宏图霸业。
这种情况下,宗弘玖只能另辟蹊径。例如提前选择好站队,这样也能等皇兄继位后,为自己讨个好去处。
许久,渊帝才道:“那依裴卿看,朕应当立哪位皇子为储?”
宗弘玖心里一下子揪紧,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大渊丞相裴谦雪,法家高徒。当年百家宴上,曾力压能言善辩的名家,善音律书画的各家,轻松夺取书、乐、辩三场魁首,入大渊前就在列国内享有极高声望。
他出身布衣,因实绩一步登天官拜丞相后,也不曾和朝中各个势力站拢,更不屑与世家同流合污。这些年不知道多少臣子借题发挥,上书多封弹劾,也未能影响裴谦雪半点,可见渊帝对其重视。
如今丞相提起储君一事,难道是不打算当清官隔岸观火,而是已经决定好站队?
裴谦雪不慌不忙地拱手:“臣以为,四皇子行事沉稳,颇有老练之风;五皇子有领兵作战的才能,骁勇善战;六皇子则在朝中支持率居高不下,想必也有过人之处。陛下或许应当从几位皇子中择一位,于巫祭大典后立储,东宫组建一事,也可早日提上日程。”
没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宗弘玖心里不大舒服。
但是接下来的话。。。。。。
他预感到接下来他们说的话或许不是自己能够听的范围。正打算主动从帷幕后出来,却猛然听见渊帝的笑声,吓得一激灵。
渊帝站在兰錡面前,凝视着面前横摆在架上的湛卢宝剑,仰头大笑。
末了,他才道:“裴卿竟然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身着玄色龙袍的帝王负手道:“那朕也不妨同裴卿说说,朕为何不选这几位皇子。”
正在偷听的宗弘玖心头一跳,还没能想清这句“为何不选”的具体意思,又听渊帝道。
“老四行事沉稳?那是缩在背后,玩弄权术心机,上不得台面。”
渊帝语气嘲讽:“老五两次带兵,频频失误不说,竟将副将抛在战场,自己跑回关内,事后还下令三缄其口,若不是副将是朕的人,恐怕都得被糊弄过去。”
“至于老六,他不就靠着那几个世家的支持?没了背后支撑他的家族,他什么也不是。立他们为储,如何能稳住我渊朝江山大业?”
裴谦雪就站在渊帝身后,姿态出尘淡漠,不置一词。
许久,他才叹气,言辞难得褪去往日的冷漠辛辣,多了些人情味:“陛下,三皇子乃人中龙凤,数百年也难出一位的大才。若是拿其他几位皇子同他相比,未免过于苛刻。”
裴谦雪想起梦中那一幕,眸光低垂:“殿下以身殉国,守住国门,为的也是渊朝大业。斯人已逝,陛下还应以大局为重。”
什么?三皇子??!这又关死去的三皇兄什么事?
宗弘玖面容惊愕。
就算裴相和三皇子关系好,当着父皇面说这样的话,这是不要命了?!
宗弘玖不自觉倒退两步,冷静下来,只觉得嗤之以鼻。
父皇平日里从来不在朝堂多提三皇兄一句,就连挂帅出征也未曾到城门口去送过。要知道深得渊帝宠信的北宁王都有这待遇,三皇子却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根本不得渊帝宠爱。
虽然渊帝当着裴谦雪的面把其他几位皇子都批了一顿,裴丞相也不至于口不择言到这种地步吧,当真以为父皇是那种好相与的君主不成?怕
就在帷幔后的宗弘玖以为下一秒裴谦雪人头要落地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渊帝的声音。
“你倒是越发揣摩圣意,胆大包天。”
渊帝冷哼一声,眸光晦暗,看不出喜怒:“念在你敢直言劝谏的份上,朕今日暂且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