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漠但笑不语,纵兮能有这个觉悟,是很大的进步。
适逢六月,正是六月雪的季节,槐阳城的蜜蜂“嗡嗡”地闹腾着,时不时地扑撞着路人。
荀漠挥了挥袖,赶了又赶,三两只红蜂依旧绕在眼前,不肯离去。
“去去去,”荀漠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地发飙了:“本公子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找兮兮去!”不过,不再是先前的盛怒,连对自己称呼都已经及时恢复到“本公子”,而非“老子”。
那几只红蜂是山野间土蜂,不似槐阳城的本家蜜蜂,他们飞经了重重山水,方才来到这个花都。
如此低低一吼,那红蜂似是听懂了荀漠的牢骚,扑闪着翅膀排好队伍,飞向了纵兮。
蜂本无语,所有的交流都是靠的舞蹈,此次也不例外。
纵兮驻步,任凭红蜂在落在掌心上方一阵飞舞,舞毕,那三只红蜂宛如泄了气一般奄奄地落在纵兮的手中。它们一鼓作气,飞得太远,此刻任务完成,便也筋疲力尽了。纵兮轻轻抚了抚掌中的红蜂,一股淡蓝色的光在掌间缓缓化开,丝丝的凉意沁进蜂体。只见掌中的红蜂的身子逐一颤了颤,瞬间便再次飞离了纵兮的掌心,扑闪着翅膀绕着纵兮转了转,然后飞入了六月雪的花丛中,径自寻食去了。
“苍堇臣果然不负众望,只是不曾想决断竟是如此之快。”纵兮立在原处,双手负于背后,他目色清远,嘴角含着丝丝的笑意。
“是南水关传来的消息?”荀漠顺着纵兮的目光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顿了顿,虽是发问,心中却是明白的,轻道:“终究只是个将才……”他说得甚是苦涩。这样的人,感情用事,是重情重义之人,却不是可用之才,幸而纵兮手下没有这样的人。
“换了是子棠……”
“没有那种可能。”纵兮回身对上荀漠的欲言又止,果断决绝地否定了荀漠的顾虑:“不会有那么一天。”
纵兮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自是自信,绝对不会让子棠身处险境。然而,荀漠确是得到了答案。
“咳咳……”
纵兮轻咳起来,此刻荀漠方才注意到,纵兮的脸色比刚才又差了几分。
“明知自己都快油尽灯枯了,还……”
“终究是个生命。”
纵兮扶住荀漠,借着荀漠的身子靠了靠,他是满目的笑意,目色确实幽深得可怕。他自己都不敢确定是否可以承受的住明日月圆的那场浩劫。
方才,见着那三只红蜂奄奄一息,纵兮不忍便是动用了自己的灵力。只是,接近油尽灯枯的他又如何受得起这一丝丝的精气外流,此刻能保住一点是一点,他却依旧不在乎。这样良善的公子,又怎么会是集破坏与杀戮于一身的破军!
荀漠是无奈的,只能紧紧地扶住纵兮,小心翼翼地支撑着他,生怕一个不稳,纵兮倒下了便永远再无法站起。
于外人看来,这样一幅场景,不知又要迷死天下多少女子,纵然是男子,怕也是嫉恨荀漠有这般的艳福的罢。兮王府的人向来知道该如何搬弄是非,此景此情一传出去,便又是一段佳话了。
“算了,过了明日再说罢。”纵兮的感觉实在是不妙,缓了缓,还是决定暂时把兰舟和桑汐的事情放到一边。
“如此也是。”荀漠的目色沉了沉,纵兮这样的身体绝对受不住接下来的那场锥心之劫,他狠了狠心,心中已有了抉择。
长廊迂回,荀漠拉着纵兮按原路返回,这一前一后皆是风姿卓越龙章凤姿,引得下人们频频侧目。纵使在槐阳城待了这么多年,纵使知道那样怡人的乃是镜像,也不得不为这二人的风姿所折服。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那一切皆不过是公子的障眼法,公子依旧是那风华绝代的公子,断不是外人口中的断袖;那位为洵夏人所鄙夷的荀家公子竟也是人中之龙,虽不及公子的温润,却也是一般富家少爷所不能比拟的。如此绝代风姿的男子,怎不教人侧目!
来风带着六月雪,漫天飞舞,宛如真是冬日的落雪,铺天盖地。
来者一连冲撞了回廊上来来往往的数名婢子,来不及稳住脚,便是一下子跪倒在地:“主子,子衿苑那边出事了!”
“何事!?”
荀漠与纵兮向来默契
,此刻也不列外。二人原本含笑的脸,霎时沉了下去。
“里面好像是失火了,红光……”
未待来者说完,二人已奔出数丈。白日里,子棠素来不出户,此刻若是失火,她定是深陷其中。
是他们二人的脑子空了,关心则乱,便也就是如此了。虽是失火,一个大活人,也有些身手,逃出来也不是难事,这两个男子竟是如此失措。
那一瞬,整个兮王府的人神经都紧绷起来,路上行人的脚步不由加快,嘈杂的人声沉寂下去,兮王府的铜铃无风而响,然后响彻整个槐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