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锁的小卧室被打开,里面是一片不见尘灰的粉嫩色,从墙纸到床单被褥,选的都是少女系的卡通风格。太久不见阳光的屋子,在这多雨潮湿的夏天里竟然也没有任何发潮的霉味,想来两口子经常打扫晾晒这间屋子里的东西。
中年男人在屋子里四处看了会儿,打开衣柜说:“她的东西都在,但是都固定会打扫清理,就连这些衣服都是隔一段时间给她洗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李秋元说:“衣服确实应该算是最贴身的物件了,但是洗过这么多次了,怕是已经没用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去翻找一旁的床头桌,上面摆了一整排的漫画,还有一个小台灯。
李秋元看见男人拿起一本上了锁的日记本,自言自语,“那就只剩下这个了,小时候她奶奶翻看过一次她的日记,之后她就买了这种上了锁的日记本,睡觉都要抱着它。她奶奶去世前那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好,记忆也不大清楚,总说还能看到孙女在台灯下面写写画画……”
男人把日记本递给秋元,额上的皱纹清晰又深刻,“如果你见到她了,就说我们再也不逼她了,也不会给她安排相亲,她一辈子不嫁人都行,让她赶紧回来吧。”
李秋元使劲儿点点头,把日记本接过来小心的揣进了怀里,说:“我见到她了,一定会转述的。”
男人又从家里的院里冒雨挖出了两坛陈年的花雕酒,此外还掏出了一叠红色钞票塞给她,絮絮的念叨里满是恳求的语气,“家里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你和大师说不要让他嫌弃,另外这钱是给你的,你一定要让他帮帮我们,一定要让他帮帮我们啊秋元……”
李秋元一时慌了手脚,忙把钱推回去急声说:“舅爷你别这样,这种事儿你就是不说我能帮一把的肯定也会帮的啊,酒我可以帮你带给那位大师,但钱我真的不能要。”
她知道这个院子里埋了酒,也知道那是她表姐出生那一年埋的,她姨婆说当时他们在南方住的是单元楼没有院子,她这位舅爷特意托老家的姊妹在老家的院子埋了几坛酒,想着等女儿结婚再挖出来。
然而现在酒还在,人却已经不在了。
两人在屋檐下互推了半天,最后的结果是李秋元胳肢窝夹着日记本,怀里抱着两坛酒跑掉了。
外头还下着大雨,她一边头也不回的跑出院门,一边低头避着雨大喊,“舅爷,你就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起码撑把伞再走啊——”
两个酒坛各装五斤的花雕酒,并不多,也不算重。然而刚出了那条巷子,她就感觉胳肢窝的日记本啪的一声掉在了水泥地上,她俯身去捡时,怀里的酒坛子又没兜住,摔下来了一个。
酒坛四分五裂,醇香的黄色酒液瞬间飘在雨里,李秋元懊恼的大喊可惜。
她把剩下那坛完好的花雕酒放在一旁,率先去抢救撒到了酒液的日记本,幸好是上了锁的,而且前后封面是层硬壳,上面的雨水和酒液一抹就擦去了,李秋元弄干净后就把日记本小心的揣进了怀里,保险起见还塞进了裤腰里。
之后她发愁的看了眼地上狼藉的碎片——这里离她舅爷家并不远,如果被他看见这瓶花雕酒摔碎在这里,指定心里不大好受,兴许还会误会多想。
李秋元左右看了看,只得从地上快速拾起那些碎片,扔到右手边的一个池水沟里。她赶时间,来回扔了三趟,手上割了起码得有四五道口子,才终于把案发现场清理干净了。
之后指尖被割破的地方冒出血,她才有时间把指尖放在嘴里吮了吮,这么一舔不得了——啊,这酒好香。
辣是辣了点,但是真香。
绍兴名酒,还是陈酿,果然挺适合送礼的么。
这么一想,她越发为自己刚刚的手抖感到心碎。
淋了半天的大雨,她赶到镇子上的招待所时已经有了点鼻音,进门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个小伙子的声音传过来,“大妹子,住宿?”
李秋元摇头,吸了吸鼻子,“不是,我找——阿啾!”她再一次重重打了个喷嚏。
小伙子往后躲了躲,咳了声说:“你找谁?”
“几个小时前住进来的一个男生,你看看登记簿,应该是叫陈索。”
小伙儿翻了翻柜台上的登记表,有了印象,“啊,你说他啊,他在楼上的202,开的钟点房。”说到这里他敏感的看了她一眼,辨认了半天,瞬时一乐,“哟妹子,原来是你啊。”
“咱俩认识么?”她问。
小伙子往她淋了雨的胸前瞅了瞅,走过来说:“看不出来你老少通吃啊,上次同时和两帅哥过来开房也就算了,这次这个看着还小,也就高中才毕业,您这玩的范围挺广泛啊。我虽然没他长得好看,但论实力比起他一个高中生那可中用多了,你不考虑考虑我么,咱还能给你免房费呢,你说是不?”
李秋元是个成年人,委婉的荤话听过不少,像这么直接的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怼,气的瞪了他半天,反而笑了,“你说你技术好?”
小伙子一听有戏,啧了一声说:“那是必须的。”
李秋元皮笑肉不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算了吧,看你这副阳痿相,平时没少看片用五指姑娘吧?”她擦擦鼻涕冷嗤了一声说:“还是少看点吧,别见谁都想扑上去,跟个泰迪似的,很猥琐知道不?”
她还想高冷的甩出一句,‘姐是你永远无法染指的爸爸’,但话没说出口,余光就瞥到楼梯转角人影微动。她一回头,就看到熟悉的颀长身影靠在那里,少年搭着扶手,目光居高临下,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正面容平静的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