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徐华跟张娅就结束了所有工作,张娅去开车——她自从坐了穆小枣的车后就形成了提心吊胆的习惯,别人开车就全身不痛快,非得自己上手。
徐华则跟在粟桐后面,打着哈欠道,“队长,今天是通宵还是能早点回去睡大觉?”
“把收集来的东西送技术中心就可以下班了,”粟桐道,“明天上午记得去催结果。”
“上午就催啊?”徐华缩了下脖子,“怪不得严老头都骂你是周扒皮。”
“咳。”郭瑜咳嗽一声,提醒他“严老头”的徒弟可就在眼前摆着呢,说话客气点。
徐华拎着一箱子的证据往外挪,“我下去找张娅了,队长,局里见。”
年轻人的腿脚就是好,抡起来飞快,还没等粟桐有反应,他已经消失在楼梯口,嘴里还喊着,“张娅,张娅,下班了!”
半夜十二点欠一刻钟,他这撒欢儿的声音颇有点扰民之嫌。
等粟桐也跟着下楼时,才发现穆小枣已经在等,63栋的监视视角选得太好,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穆小枣掌控之中。
“我也去挪车了,你们两……”郭瑜说着又摆了摆手,“我不是你们刑侦一大队的人,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别在我眼前舞就行。”
说完,她伸着懒腰悠然自得,“我回家喽。”
粟桐目送着郭瑜的身影,觉得这朋友交来没什么用,扔了吧。
这会儿徐华跟张娅已经奔着下班一路飞驰,连人带车消失得无影无踪,民警与粟桐也就是个点头之交,彼此道辛苦,然后该干嘛干嘛,完全看不出粟桐此刻的窘迫。
她清楚知道穆小枣跟郭瑜说那些话,就是在等郭瑜复述给自己听,但粟桐这个人有点社交障碍,朋友遍天下亲密的没几个,甚至找遍整个市局,也就郭瑜能稍微冒犯一下她的安全距离……毕竟命都是人家救得。
但她跟穆小枣是如此的相似又如此不同,导致粟桐每次看见这位副队长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找到了一面很喜欢的镜子,可是偶尔这面镜子又脱离掌控,糊粟桐一脸的不守规矩。
穆小枣靠在车身上,她的姿势很放松,眼睛平视前方,而粟桐正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两个人之间像是隔着一堵墙。
离开警局时没有争吵也没有指责,只是很平常的开车招手,互相说了声“万事小心”,便一个进了64栋,一个进了63栋,前后也不过几个小时,彼此冷静下来后,终于有了丝后怕。
何铸邦看着粟桐长大,了解她的本性,所以才想找一个人拴住粟桐,千挑万选来的穆小枣却没有起到这个作用,而穆小枣当这个独行侠已经习惯,她在分局时也有搭档,不过都是些资历浅的新人,有时候甚至看不出中队长在干什么。
粟桐与穆小枣相互吸引纵容,没有往好的方向倾斜,反而一脚踩着违法犯罪的底线,在杨谦南的事情上只差一点,穆小枣的暴力执法就能坐实,而粟桐清楚,穆小枣也并不介意坐实。
粟桐甚至想了一下,要是穆小枣真的把杨谦南怎么着了,自己会不会阻止,答案是——不会。
就是因为“不会”,所以粟桐害怕了。
63栋租下来的房间里,穆小枣没有开灯,漆黑的环境有助于她的思考,她知道自己的行事作风强硬且有匪气,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却并不想拖任何人下水,所以在分局的搭档两三个月就换一个,彼此接触不多,见线人时都让他们远远的把风。
但粟桐明显不一样,她能跟上穆小枣的脚步,而穆小枣也微妙地喜欢这种有人兜底的感觉,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搭档,能够彼此依靠和信任。
还因为暗中有人要杀粟桐,穆小枣不得不紧盯着她,这种关系止于同事但明显也超过了同事的范畴,粟桐与她都有事瞒着支队长,彼此知晓却不想戳破——正儿八经的同事哪有上来就相互包庇的。
越是这样,穆小枣就越不想拖拽粟桐,这位刑侦大队的队长还很年轻,她的未来是平铺万里的大道,不该跟着自己走偏僻小路。
“上车吧,”穆小枣道,“我送你回市局。”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粟桐问。
穆小枣的过呼吸又有发作的征兆,但她这次有准备,最初的急促喘息之后就稳住了心情,她深吸一口气憋在肺中,直到胸口发疼发胀,喉咙里泛出腥甜,才小心谨慎地呼出,害怕惹来粟桐的注意。
“这么晚支队长应该已经下班,等明天我就提交调职报告,如果何支需要时间去物色新的副队人选,我会再兼任一段时间,”穆小枣轻声,“你放心,就算在这段时间里,我也只会负责内勤,让张娅或徐华做你的搭档。”
粟桐:“……”
“你就想说这个?”
穆小枣平静,“那你想听我说什么?抱歉今天的事连累到了你,或者谢谢你帮我在何支面前说话?粟桐,不管你怎么想,我们都不是一路人,总有一天你没有办法容忍我的做事手段,与其那时起矛盾,还不如而今有苗头的时候,就别相互拉扯了。”
她轻轻地冷笑了一声,“今天要不是你在旁边,我可以当场让杨谦南承认杀妻,并直接翻出尸骨,不必白费这半天的功夫。”
穆小枣平常给人的感觉总是认真而纯良,只会下重手不会说重话,但这会儿蜻蜓点水般冷笑着,就连眼神里都是嘲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