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再思在原地犹豫踯躅了一下,还是趿拉着拖鞋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蒋澜穿着深色的衬衫,背脊笔挺,他低着头,额前的发丝有几缕垂在眼睛上面,手上的动作很仔细,做菜的动作很认真。
凭良心说,虽然蒋澜的行为对于那些砧板上的蔬菜很有纡尊降贵的味道,但是这些蔬菜或许是早就明了了自己被吃的命运,所以对于是谁来料理他们,他们可是未必会领情的。
牟再思无声轻叹,折到一旁,拿过围裙再回到厨房间。
蒋澜敏感地察觉到牟再思的靠近,背脊一僵,低头专心切菜。
他的腰间忽然一暖。
牟再思默默地将围裙的一头套过他的脖子,又将手臂从后面伸过他的腰间,将围裙的系绳在他腰里环了一圈,又在他后背系好打了个蝴蝶结。她的手背时而擦过他的背脊与蜂腰。
牟再思刚想放手,手腕上却被一股炽热的力道猛地拉住,往前一送,她整个人都贴上了蒋澜的后背,滚烫的温度在脸上晕开一团红晕,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双大手紧紧桎梏,锁在腰间。
蒋澜双手环住牟再思的双手。
静谧而温暖。
晚上他们是在同一张床上躺平睡觉的,有默契地不曾分房,只是不约而同地在大大的床上各自为政,两条被子,两条枕头。各自侧过身朝着床边睡着,蒋澜朝着床头柜,牟再思朝着窗户,背和背之间隔着空气,划出两条冷漠的平行线,像是怎么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关上灯,黑暗中不识时日之久长。牟再思闭着眼睛,身体很累,躺下后脑子里却越发清醒了起来。她感觉到身旁的床的柔软的陷落,感觉到他躺进床铺的时候细微的呼吸声擦过她的后颈,感觉到他——
忽然又坐了起来!
牟再思浑身毛孔都紧张得张了开来,然后她听见拖鞋在地板上趿拉着的声音,接着身上一重。有什么东西铺到了自己身上。过了很久,她感觉到蒋澜似乎开始沉入睡眠,这才微微睁开眼。同时身上传来强烈的酸痛感,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居然一直在屏住呼吸绷紧了身体,这下心中一放松,浑身都酸痛了。
牟再思细微地挪动着身体,伸长了脖子往探出被窝。
漆黑的夜色里,她和蒋澜同床而睡,本该如想象中的各自为营,但是蒋澜却搬来一床极大极宽厚的被子铺在他们身上,将分床的假象掩埋,像是一张网将他们紧紧网住,像是这条深色的被子下面的他们不曾将圆满的大床分成两半,像是深深的冷漠的夜色里,他们亲密相拥,亲密到旁人从外面无法窥视。
身边蒋澜呼吸清浅而绵长。
牟再思眨了眨眼睛,轻轻翻了个身面朝向内侧。眼前是他的背。蒋澜肩膀宽阔,背脊线条笔直俊挺,深色的睡衣上映出背部两边蝴蝶骨嶙峋。
她直愣愣地着魔了地看着,无声凝视,良久,竟也困了。
无边夜色沉寂中,蒋澜身体动了动。呼吸清浅,像是下一秒就会断掉。断断续续地,像是压抑的哽咽。
晨光熹微。蒋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天花板上悬挂着精致小巧的灯。蒋澜的眼底是一片空洞的虚无,他把焦距定在灯上玻璃质的花瓣上,定了两秒,渐渐回过神来。
牟再思!
蒋澜倏地坐起,长臂往身边一伸,被子叠得完美,上面放着一个枕头,蒋澜唇角抿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颤抖。他一抬头,窗帘仍旧拉着,熹微的曙光从窗帘下透出来,细微的灰尘在阳光中流动,窗边的鲜花在瓶中鲜艳欲滴。
目光一转落在床头柜上的那套衣服上面,深蓝色的衬衫,放着同色系的领带,叠放整齐。
蒋澜的心头忽地鼓噪起来。他猛地冲出去,睡衣领口深深,纽扣未系,没有往日的一丝不苟。
客厅里早餐飘着浓郁的香气,百合花在桌上洁白温婉,蒋澜觉得心口被一点一点揪起,他上前两步尝了一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蒋澜心弦波动,他冲到冰箱前面,瞳孔瞬间细如寒针。
颤抖着的,他伸出指尖轻抚上那张便利贴,上面墨迹似乎还是湿的,于是蒋澜便不敢直接去触碰,他谨慎的,将手在睡衣上擦了擦,这才极轻柔地摸上去,一点点摩挲。
便利贴上写着——
“我去医院做产检,你太累,就没有吵醒你,叶阑珊给你打过一个电话,说是公司有点事,我说你太累,她就挂掉了,可能不是很紧急的事情,你醒来后回拨吧。”
蒋澜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有醒来,他在做一个美丽的梦,梦里……
梦里他和牟再思还没有离婚……牟再思还没有出事……他……他还有机会挽救……时光好像倒转重来……
回来了吗?
一切回来了吗?
忽然地——
“蒋澜?”
一道清亮的声音忽地在脑海里划过明朗的弧线,蒋澜背脊一僵,随即不敢置信地回头。
牟再思在那里安静地站着,不解困惑的眼睛睇着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陶瓷盘子,像是每个早晨那样。
“牟再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