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灯想过数种和姚云正坦诚相见的场景,眼下实在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他嗅到了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暖阁封闭,门内门外只四个活人,姚云晖半跪在地,从神降台到这里的路程不短,失血将尽,俨然已是强弩之末。
姚云正身上也在散着血腥之气,随着大开大合的情绪,越来越浓重。
“你骗我。”他仍将剑尖对准顾小灯,双眼血丝尽显,“谁教你这么骗我的,你不可能是云错,绝不可能!我见过无数二十五岁的男人,云错如果还活着,不可能是你这个年岁样貌!”
顾小灯只想劝他先别激动:“你冷静一点,你背后是不是有重伤?血腥味很浓,我们暂且放下刀剑——”
姚云正目眦欲裂,嘶吼道:“顾小灯,你不可能是!你如果是我义兄,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地看我!我义兄不会骂我有娘生没娘养,不会骗我又害我,从初见到现在,你就这么薄情寡义地看着我,你怎么可能是……如果你是,我情愿你死在八年前的长洛!你为什么不死!”
顾小灯眼皮一颤,姚云正在暴怒之中心口如一,提着剑上来欲砍杀他,身后的关云霁暴风似地闪了过去,霎时青锋交击,堵在暖阁门口厮杀起来,两人都和疯狂无异样,全然不是顾小灯能拦得下来的阵仗。
姚云正背后确实有不轻的伤,来自梁邺城某个江湖大汉的千钧一劈,饶是他过去再怎么武力超群,此时也只是个心神全乱的伤患,强撑半晌被关云霁打出暖阁,眼看着要被一剑穿喉钉在墙上,那剑锋在喝止声里偏了。
关云霁盛怒难平,手臂上有伤口裂开,血水溅在地上,他只想让姚云正闭嘴:“把你的混账话给我收回去,你他娘……你他爹什么都不知道。”
姚云正的背后砸到了墙上,吐了口血沫冷笑:“他刚才叫你关云霁?关云霁,我想起来了,顾山卿那些年在长洛的姘头之一,高鸣乾的表弟是吧?真有意思,你这么护着他,他到底在床上有多卖力啊?”
关云霁怒火中烧,恨不得割了他的舌头,顾小灯已经追了过来,他只好依言封死了姚云正的穴位,咬牙切齿地守在一旁。
姚云正靠着墙壁屈膝而坐,墙上留下了悚然的大片血迹,顾小灯心跳到嗓子眼,蹲到他面前,一手抱着布裹一手去把他的脉象,姚云正死犟,竟是不顾伤势冲破了哑穴,吐着血骂人:“臭婊|子!给我滚!”
关云霁气得冒烟,抬手想抡一把,顾小灯侧过身挡住,转头恳求地看他:“关小哥,他没力气再伤人的,你让我和他独处一会吧。”
好说歹说,关云霁才起身去处理这寝殿的其他云氏死士。
顾小灯看向姚云正,他听得到不远处的刀声剑响,远在千机楼另一端的轰隆爆破声也听得到,可这义弟近在咫尺的谩骂却是听不分明,只知道指尖诊到的脉象如游丝,心中大恸。
许是他的神情过于难过,姚云正停下污言秽语的谩骂,死死地盯着他说:“你哭什么,
我和我爹这样不是正中你们下怀?来啊,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反正你们晋国人不会放过千机楼,少在我眼前惺惺作态了。”()
顾小灯回过神,腾出手去拾他的剑,挽了挽左手的袖口,露出了左腕,把左手上的疤对准剑身,轻轻划过,而后把手怼到了姚云正唇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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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云正只冲破了哑穴,全身难以动弹,后背在往外淌血,唇上在往里渡血,方才还腾腾燃烧的怒火忽然全熄灭了,剩下一片空白。
顾小灯半晌松开手,裹了手腕后,小心翼翼地扒住他肩膀,努力地把他的身体侧一侧,以便去查看他后背是什么伤。
这寝殿里富丽堂皇,光线充足,顾小灯看清了姚云正的后背,在一堆皮外伤里,有一道显眼的刀伤。
那伤很新,虽然有些深,但还是皮肉之伤,并不足以致命,渗出的血已逐渐凝固。
但这道蜿蜒的伤口泛着幽幽的黑色。
顾小灯指尖抖着,轻而又轻地沾来一指黑色的血迹,碾磨到最后,脑子也空白了。
很烈的剧毒。
即便姚云正从小到大用过数不胜数的药血,把身体弄成了不受寻常毒物侵蚀的强健体魄……
顾小灯甚至不清楚自己的药血能不能抵挡这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