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连绵数日不歇,整个桐花郡都弥漫着朦胧的雨雾,时而淅沥细柔,时而瓢泼如瀑,山内山外的青石板路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俞幼悠悄悄地往外探了个头,朝着远处的树丛后的几个脑袋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膳堂的方向。
树后面的人了然地点头,示意明白。
俞幼悠正打算开始行动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在她的身后。
“你毒还没解,想跑哪儿去呢?”
“鱼长老果然是年纪小不懂事,掌门您得好好教教她。”
“多吃两天药就懂事了。”
俞幼悠后背一凉,正打算解释一二,然而马长老已经单手拎着她的衣服后领,将其抓回炼丹房中。
下一刻,便是这几日惯常的试药环节。
每位长老都有其独到的炼药心得和想法,所以在一番争论未达成一致后,他们按照自己想法弄出各种不同的药方,让俞幼悠挨个试药。
眼下的俞幼悠每日都得被关在炼丹房中吃药。
缩回草丛的启南风叹了口气:“不行,小鱼又被长老们抓回去了,看样子是没法出来了。”
张浣月忧心道:“难道你们长老是要抓她关禁闭吗……”
“不是。”
苏意致摇摇头,沉思道:“牛长老说小鱼中了毒,现在他们正在研究怎么解毒。”
丹鼎宗的长老们都是这德性,但凡遇到跟医道有关的事情就格外上心,别的什么都不顾了。
甚至都没管跪在山门外的俞不灭……
狂浪生挠挠头,没心没肺道:“既然小鱼要解毒,那咱们自己去膳堂吃饭吧,吃饱了我还想去山门口看看热闹……”
张浣月几个剑修瞥来古怪的目光,摇头道:“我们可不能去看。”
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先前崔能儿的举动分明是想致俞幼悠于死地,所以剑修们也做不出替不灭峰求情的事。可是虽然大家和不灭峰鲜有来往,俞不灭却也是宗门的长辈,他们现在自然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来。
启南风把跃跃欲试的狂浪生拉回来,摇头道:“别去看了,我们宗这两日要来许多前辈,你像样点。”
此言一出,众修都愣住了。
倒是御雅逸不紧不慢地开口:“其他宗门我不知道,你们丹鼎宗的掌门却是把我宗的顾真人请过来了,明日就到。这样看来,怕是其他几宗的前辈也都是长老级别的。”
“为何……”狂浪生眼中透露出迷茫,片刻后,他试探着问启南风:“你们丹鼎宗居然这么记仇,特意请各大宗门来看俞前辈下跪?”
众修:“……”
剑修和丹修们都不去看热闹,狂浪生一人想去也不好意思,于是小队终究还是没去成。
但是外面的人可看了个够。
“这雨贼他娘的大!”
丹鼎宗山脚下,一个正在兜售话本和零碎药材的散修低低地骂了一声,看着边上越来越拥挤的人群,忍不住又开口:“你们也是来看剑神下跪求医的?”
“废话,谁不知道今年就丹鼎宗的热闹最多,还来了不少的前辈。”
另外那个炼气期的修士目光熠熠,嘀咕道:“若是有哪位前辈看中我,将我收入门下岂不美哉?”
摆摊的散修切了一声,神秘道:“说起来你知道剑神是被谁抬上山的吗?你知道他为何会下跪吗?都是我……”
然而雨势渐大,并着轰隆的雷鸣和逐渐从远方前来此地的修士议论声,已无人听清他说些什么了。
这是第六日了。
俞不灭吃下去的灵丹早已失去了效用,他在一开始尚且能保持背脊板正的姿态,给世人留以一个——
“身虽跪然神未屈”,“宽厚而傲岸”,“一看便知不凡”的背影。
然而随着雨势渐大,俞不灭的修为逐渐跌落,神志也一点点变得迷蒙恍惚。
所以他的背影从第二天开始便逐渐歪斜起来,再也见不着半分属于不灭剑神的气势了。
就连那些追随他的修士前来丹鼎宗助阵时,一时间都没能辨出歪歪跪在地上的那个昏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