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罗百山,我喜欢你,你带我走吧。”
罗百山的嘴唇嗫嚅着,那句“我带你走”就在他的嘴边徘徊,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能带她走,她只要走出这间房间立刻就会被夜叉带走,即便他能护她这一回,他身上煞气那么重,如此娇弱的她跟着他又能活多久?
罗百山身后响起了两声敲玻璃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屋外的夜叉鬼在焦躁的催促着他,裴珍珍轻声呢喃着:“带我走,带我走吧。”
罗百山犹豫了一下,最终坚决的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扯了出来,裴珍珍绝望的看着他,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出了她的眼眶。
罗百山摇着头一步步后退着,终于他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裴珍珍悲恸的哭声在他身后响起。罗百山一走出新房就被夜叉鬼抓了起来,他们扯开他的衣服从他心口削了一块肉下来,他竟不觉得疼,因为那一刻他的心里更疼。
九个月后阴家老爷老来得子,他十七岁的四姨太生下了一个儿子。阴云宗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他没有追究这个孩子的来历,反而把这个怪异的孩子当自己的亲儿子养起来。这个孩子刚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劝阴家老爷把这个孩子扔了,但阴云宗看了看这孩子猫一样的眼睛说,这样的眼睛说不定是福相呢,他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长生。
长生,长生,罗百山口中轻唤着这个名字,他想若是由他来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字,也许他也会起这个名字吧。就算人间有百般愁苦,他也愿自己的儿子能长命百岁,在阴间就算做王又哪有在人间做个人快活。
阴长生最开始被五通附身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知道五通被放出来的后果,他也完全有能力杀了阴长生让那只五通形神俱灭,可是他做不到,他欠他已经太多,这一回他一定要保住他的命,不然他没脸下去见珍珍。
罗百山用手捏了捏自己酸胀的双眼,夜色已经在草叶上凝结成了露水,漫漫长夜不过才过去一半,可他依旧无法入睡,到底什么时候他能安稳的睡一觉呢
☆、张功曹赴任
张灯笼一回城里就四处找梁九凤,却连个影子都没找着,不知她又上哪儿疯去了。他捶了捶自己的腰躺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他决定先休息一下再去想眼前的事情,他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张灯笼慢慢的睡着了,朦朦胧胧中他觉得自己来到了一座荒凉的城,这里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色的雾气,不时能看见有人被铁链锁着失魂落魄的在这城里游荡。他随着那些人没有目的的向前走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突然他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是已死了两年的梁老六,他赶紧走上去拍了拍梁老六的肩说:“老六,你咋个在这里,这里是啥子地方?”
梁老六看见他,惊讶的说道:“你咋个还在这里?酆都城里阎罗包老座下正缺一判官,他钦点你去补这个缺,你不赶紧去上任,在这里逛荡做啥子?”
张灯笼听了他的话惊讶的问道:“我咋个没听过这个事?包老要我啥子时候去上任?”
梁老六笑呵呵的说:“快了快了,送你上路的人已经来了。”话音刚落,梁老六就随着那座城化为一股青烟消逝了。
张灯笼猛然从梦里惊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还睡在家里的躺椅,他细细回忆着梦中的情景,心里不觉有些蹊跷。
这时他突然听见屋子的角落里传来一声野兽低吟一般的声音,他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在房间一角一个像山魈一样的东西正趴在那里,他一双血红的眼睛就像两只小灯泡一样闪着光,他外翻的嘴唇下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獠牙。
张灯笼一眼就认出这是五通,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惧色反而现出一种释然的微笑,他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说道:“送我的人果然来了,生而为人,死做判官,斯亦足也。”说罢他猛然一挥手,满屋突然燃起熊熊的绿色鬼火,被鬼火灼烧的五通突然暴起,嘶吼着向张灯笼扑来。
他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躺椅上,把自己白森森的牙齿凑近他的脸前。张灯笼平静的看着掐着自己的五通说道:“我死在你手里是我的劫数,我不怨你,但我死之前,有几句话要对你说,阴长生,你要好好记着。”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五通鬼血红色的眼睛深处突然神色一动,他放开了张灯笼从他身上退了下来,痛苦的嚎叫着在地上打起滚来。
张灯笼站起身看着满地打滚嘶吼的五通说道:“阴长生,你听着,附在你身上的五通是血池地狱里的恶鬼,阎王爷用地府的五万万冥银压着他,但他每三百年就会想办法从血池地狱里逃到人间,若是这一劫过不去,地府的大门就会打开,冥府开禁,鬼魂过年,人间就会变成修罗场。五通若想被放出来,就要把这人间的阴差一个个杀掉,夺取阴差的令牌,再把压着他的冥银从血池地狱里借出来,附在你身上的五通会要了城里三个阴差的命,你会杀了你的亲爹罗百山!”
五通听了他的话从地上爬起来狂吼了一声扑了上来,他死死攥住张灯笼的肩膀,长长的爪子都掐进了他的肉里,血渗到了张灯笼白色的粗布衫子上,张灯笼平静的直视着五通血红色的双眸说道:“阴长生,我们几个老头子都得死,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阻止不了这次的劫难,但你要答应我,等我们都死了,你要接过我们的令牌做这城里的阴差,把人间的恶鬼送回地府里去,把冥界的大门关上,你是罗百山的儿子,你做得到的,阴长生,记住我的话。”
五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直视着张灯笼平静苍老的脸,在他血红色的眼睛里鬼的暴戾和人的痛苦不停交替闪现着。终于他的嘴唇翻卷了起来,他昂起头一声长啸把自己的利爪□了张灯笼的心口里,鲜红的血立刻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浓浓的血腥味刺激到了五通,他挥舞着双手不停的撕扯着张灯笼的身体,这具刚才还带着体温的身体没多久就被他撕成了一堆烂肉。
五通喘着粗气松开了手里那团破棉被一样的肉体,山魈的形象渐渐的退去,阴长生那苍白单薄的身躯渐渐显现出来。他一团乌黑的双眼里不断逸出黑烟,他如梦游一般不受控制的在屋里翻找着什么,在他的心里只有两个字:令牌。但他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就精疲力尽的倒在了地上。片刻后,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他的意识逐渐恢复了过来,他努力辨认着自己在什么地方,他看到这间幽暗的小屋里到处扔着灯笼,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他举起自己的双手,发现自己苍白纤细的手上全都是血,在屋子的正中央一团模糊的血肉堆在地板上。
阴长生张了张嘴巴发出了几声惊恐的叫声,他只觉得自己的胃瑟缩了起来,他弯□子倒在地板上干呕了起来。他整个人像痉挛一样颤抖着,他惊恐的想,他杀人了,他又杀人了,他杀了六爷的朋友。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失声痛哭苦起来,这回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阴长生,不要哭。”屋子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阴长生抽泣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看见被他撕碎的张灯笼正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他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就像个影子,他看着他说:“阴长生,你有你该做的事情,记住你是谁的儿子。”